浮在了叶子上,像没有浆的筏:随波逐流。
“阿哥!”
寸草是第一个跳下了水的,我看到水花儿哗啦啦地溅起,他湿了裤腿,紧跟着大妞也跑了下去,等把寸金拖上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一片绿荫之中。寸金也是这么陨落的,我眼里第一次印上了这么苍白的他,冰凉没有温度,等我跑进,轻轻抚摸他鼻尖的时候,竟是喘息地认知,他已没有呼吸。
“滚开!”寸草很用力地推开我,我踉跄着滚,真是不记得有多狼狈了,只是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的那一瞬间,一个衣服上都是湿哒哒的泥巴,恍若最浑浊的泪,只是逝者已矣,哪怕哭得是天上的泥雨,寸金也是回不来的吧。我哀怨地盯着寸金,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得令人心动。
这个我曾经的太阳,为别人照亮,而今却不再光芒万丈,我是那么卑微地去仰视他,只是没料到此生唯一一次的俯视,竟是这样子的诀别,其他书友正在看:。
“苗老师,你没事儿吧。”
大妞在这时候跑过来关切我,我恍惚地回神,吃惊地听到了一句熟悉的称谓。
她叫我苗老师,这曾是我到十里坡来,一直引以为傲的称谓,可是那是属于苗俊的称谓,而我早已变作一只叫做苗栗的蝴蝶,不为人知地飞走,而今飞回来的时候,早已变了模样。
我漠然地看了眼前这个曾经为了一张肖像而早熟的姑娘,她的眼里水一样地漾起了熟知,而她很苦的笑,像吃了淡季的豆子,似有似无,可她却很生涩地说:“请您别这样子看我,从您跟着窦泌回来的那天起,我就认出了您是苗老师,我一直很抱歉,我失手给您的那一巴掌,我也一直很感恩,您曾是我的老师。”
哦,瞧,我自认天衣无缝的蜕变,其实早已像纸一样地被人捅破,只有我还在可笑地自欺,也就这么可笑地说服自己说:你叫苗栗,你不叫苗俊,你一直是女人,最重要的是得记住,你从不是男人。
我从不记起,只是别人从未忘记,可惜,他们不是像阿本和柳薪那样,偶尔铭记,就是像寸草和大妞这样从不提起,或许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自己。
哦,不,可能还有一粒叫做窦泌的豆子,她煎熬地怀念着一只一只叫做苗俊的毛毛虫,却从未发现已然变成蝴蝶的我,其实就在她身边。
而寸金,他莫不是早就看穿,之所以不说,只是他不忍伤害地希望:沉默是金。
我也一直这么沉默地,望着他沉默,多少次想无声地拥抱他,只是,我不敢。我知道,他不爱我,他沉默地爱着那个爱着我的她,而那个曾深爱我的她,悄悄地爱上了寸草,而作哥哥的他心知肚明地爱着,那个不爱他的她,错过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老师,把这个交给窦泌吧。”大妞摊开了掌心,一根竹叶安静地躺在了上面,竟看不出半丝的生气。“这个是寸金哥哥最后留下的,”她说:“我晓得的,他一定是想给窦泌吹小曲儿的,我真的晓得的。”我低垂着头,轻轻捏起了她手里的叶子,不经意间又想起窦泌那日枯涩的吹凑,而他,忘情地听着,溺爱着责备她:“你吹走调了。”哦,时光告诉我,她是他爱的人,而时光也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爱人。如果一切能回到过去,兴许我会靠近他,而不是远离。毕竟,窦泌爱得不是他,而我爱他,为了爱,偶尔的自私是值得原谅的,我不怨他不爱我,只恨自己从未把爱说出口,这是多么怯懦的遗憾。
“大妞,走!我们送你寸金哥哥回家!”
唏嘘随风而乱,我错愕地抬起头,发现寸草把寸金扛在了肩头,然后低着头很沉重地走了过来。大妞很听话地起身跟在了她身后,我很紧张地扑了过去,不舍地大喊:“寸金!”
“请不要这么走掉,”我哀求寸草,流着泪告诉他:“我想跟他说说话,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跟他说说话。”
“他已经不会说话了!”他最终甩开了我,暮色疯了那样地撕扯,他残忍地提醒我:“他不会回来了,苗俊,从你放任他靠近蜜豆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回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哽咽:“我还没来得及告别,你怎么能叫我接受这么一个没有告别的诀别呢?!”
“现在就是永别,”他说:“适应着,去接受吧!”
我僵着松手了,他狠狠撞了我一下走掉,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碰到了寸金指甲最后一丝的冰凉,那是一种天人永隔的温度,活着的时候,我感受不到温暖,只有等他离开的时候,这是我唯一的得到。
真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