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完呢,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放下了手中的习题,猫着步子挪到他身边,想瞅瞅他到底写些什么,可是眼睛都还没瞟到小本儿的边儿呢,眼尖儿地他就警觉地把本子合上了。
“偷窥是可耻的。”他终于又逮着机会,不留余地地批评我。
唯一破天荒的一次,是在周三的一天下午,他心血来潮地写了一篇随笔,公开化地让在座的各位赏评。有必要补充一下,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不排斥去他那儿蹭课的,即便不是周六的一对一辅导,我也很乐意当一个小人堆儿中的小大人,听他这个自以为大人的大人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好看的小说:。
“刷刷~”伴着粉笔急切地摩挲声,他在黑板上抄下了这么一段话儿——
佛说,冤孽。
此生的情债,是上辈子欠下的。
我望穿秋水,盼一次初见,总好过形同陌路。
人都说,红颜祸水。
缘分,皆止于有缘无分,
我盼一次回眸,却只能擦肩而过。
化素斋,断荤腥,我敲一只木鱼,常伴青灯。
风不动,心动,我坐一记蒲团,每日禅悟。
尘缘已了,我于佛前跪拜,
看捏花一笑,弥渡菩提。
“同学们,”他问:“有谁能告诉我,菩提是什么吗?”
“我知道”,那个叫铁头的胖男生大声地答道:“菩提就是变形金刚的拳头打在擎天柱上的声音,‘扑提~’~。”
“哈哈哈哈哈~”小茅屋里顿时炸起一阵哄堂大笑。
铁头急了,气鼓鼓地大叫:“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啊,你们谁要敢再笑,我就用我的拳头把他打成菩提,你们信不信,不信的都可以试试!”说着,他用力地挤了挤他手臂上肥而不紧的“肌肉,”这一搞笑的举动,又把在座的大伙儿给斗笑了。
“你说的不对,”扎冲天辫的可爱女生小馒头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纠正道:“菩提应该是一种好吃的,就像棒棒糖和‘大白兔’一样地好吃。”
“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他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居高临下地问。
我把头低得低低的,不想他看到我。
在我短短扫视地一阵余光中,我看到他在讲台上恶作剧地笑了,事实证明了我不详的预感,他调高了嗓门对着座位上像小鸡般怯懦的我说:“窦泌,你怎么看呢?”
“我只知道,有一种树,叫菩提树,是多年生的常绿灌木。”
我答得很狡猾,没有正面回答他他问的那个菩提,到底是什么,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承认我的无知,尤其是在一群和我同样无知的孩子面前。
他并没有当众拆穿我的小九九,让我难堪,而是把他下给大家的套留给了自己——
“菩提呢,是佛说的一种境界,每个人对菩提的理解都不一样,金刚经有云,佛祖割肉喂鹰,有人说,菩提就是舍己为人的大无畏境界,而观音心经里又有记载,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以也有人以为,菩提是一种超越生死,弥渡红尘的释然·····”
我真的不曾发觉他居然对佛学也这么感兴趣,有时候我恍忽间觉得,站在讲台上的苗俊,是一个来十里坡传教的高僧,他正以一个超然物外的姿态跟他广大的信教徒们念着让人越听越觉得深奥的经,与所有和尚唯一不同的是——他,有头发。
八月28号,正好是周六,可不凑巧的是,这正好是他离职的日子,他不支教了,得赶回省城去。
临晨三点的样子,我就醒了,我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跟他告别:
或许,我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噢,走了么,好看的小说:。’
可是——我想这太傻了,他一定会笑的。
再或许,我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大概是‘喔,我会想你的。“
然而——我又想,这会不会太矫情,他一定会笑死的。
”哦,烦喏!“我捂着头头疼地感叹。说真的,我设想过无数遍离别的对话,可都觉得不妥,什么一帆风顺,什么一路平安,比起分离来,就连一句再见都显得那么地轻。
他大约是临晨五点的车,我就这么纠结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小时,我怔怔地望着旧木板上的小吊钟,它告诉我,现在是临晨四点整,离他出发还有一小时,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小时的时间打整我自己,我可以吃个早饭,洗把脸,甚至抽出一刻钟的时间来晨跑,这时间戳戳有余。可是,就当我盘算着该如何打发时间的时候,楼下轻微地响声惊动了我,我侧着耳朵,听到了翻东西的刷刷声,声音应该是从一楼的衣橱里发出来的,就像老鼠啃食糯米棒一样,那轻的只剩呼吸的声音,在这个万籁俱灰的时刻响起,逐渐地,由细微变作清晰。
我猫着步子从木梯上走了下去,尽量让脚步轻盈缓慢,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终于,我无比胆颤地走完了这令人忐忑的十五凳阶梯,像一只胆怯的家猫般,一步一步地挪向了那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