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气,终于憋出了一个“教”字儿。
“呵呵。”看着他一脸的郁闷,我咧开嘴霎时开心地笑了。
戌时,鱼子江边,江水一如既往地透彻。
“啪~。”一片落叶飘到了水里,没有波澜。和几天前一样,鱼子江依旧忘记了流动,依旧那么平静地躺在落日的余晖下,沉沉睡去。风不动,云不走,一样地静,又或许说是,一样的死寂。
“说说吧,”他打破了沉默,只几个字儿的呱噪,就有过之于不久前的那个响指,让人冷不防地心惊:“你的不开心。”
在一切如是的鱼子江畔,我旧景重温,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冰冷的浮石,甚至还看到了水里倒映着的披头散发的女人,更加能不可思议地听到几天前围观人群的辱骂,惊呼,唏嘘——
“妈妈,我怕,这个大婶儿好奇怪,她看人的眼神好恐怖,呜哇哇~。”
“这谁啊,怎么跑这儿来寻死觅活的?”
“不晓得啊,这女人是怎么搞的,干嘛子要想不开啊?”
“你们不认识她?她就是十里渠的疯婆子,神志不清楚的咧。”
“是吗?原来是疯子呀。”
“这位婶婶,你清醒点儿哎!”
“这是江,跳不得,跳不得的咧!”
鱼子江边的树叶哗哗地婆娑着,像一台天然的留声机,不知停歇地回放着昔日的争论与吵吵——
“少假惺惺了!竺寸金,我没想到你会连同窦秋波这泼妇一起,欺负我阿妈!”
“不,窦泌,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听我给你解释,我····”
“够啦!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永远也不要!我不要!竺寸金,你最好祈祷我阿妈没事儿,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一辈子!”
············
幻听,幻象,一场错综交替的虚无像是逆行的罗盘般将我的世界颠覆。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拼命地摇头:“我不要来这儿,不要来这儿,不要!”
我大步地向后奔跑,他却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我:“不可以窦泌,这是你需要面对的,你想要快乐,就不能逃避。”
“不!”我哭着叫嚷:“你让我走,让我走让我走!”
“听我说,听我说,!”他伸出一双温热的大手,用力地握住了我攒得如石头般紧实的冰凉的小手,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由张爱玲小说改编的电影《霸王别姬》,这是一部戏中有戏的佳作,里头有个悲剧的人物,叫陈蝶衣,他是一个入戏太深的花旦,因为扮演戏里的假虞姬,而变成了戏外的真虞姬,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人哪,不能活的太较真儿,你不能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得往前看,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我似懂非懂地跟着他默念了一遍。
“对,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他亦是不厌其烦地往下又接了一遍。
“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他说:“你要走出来,靠自己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光明?我的世界,还会有光明吗?”我苦笑:“我没有阿爸了,也没有阿妈了,这种丧亲之痛,你知道吗?我受尽白眼,四处寄人篱下,这种无助的孤独,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坚定地说,眼睛里漾起了满满的悲伤:“我还知道,你有一个不顾亲情的姨妈,还有一个对你淡漠如水的外公,我知道你的愤懑,知道你的憋屈,知道你家不像家的悲哀,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也是孤儿,从很早以前就是。”
“呜呜~”风像是啜泣般地哭出了声,我看到他就着高高地野草,低低地蹲了下去:“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姓苗,他在我7岁的时候抛下了我,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更不知道在这个世上,我还有什么亲人,窦泌,现在还有人算计你,至少还有人愿意跟你吵,可我呢,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和煦的日光缓缓地流淌到鱼子江微微晃动的涟漪里,我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不出脆弱和坚强的他,竟有着和日光一样地绚烂和温暖,他的一颦一笑,就像一碗渲染上了暖色的蜜豆汤,浓的化不开。
“你····”我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笑,他的悲,哦,一时间无语的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打住,”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拒绝道:“别用你同情的眼泪侮辱我,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世界上委屈的人,不止你一个,如果各个儿都要寻死觅活的,那么人类早该灭种了。”
“可是,不该走的都走了,不该留的又都留下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咪咪笑,大道理说得一堆一堆地:“鲁迅先生说过,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你爸妈永远活在你心里,至于对你不好的姨妈和外公,你就当他们死了吧!”
“呵呵呵呵~”拗不过他,我最终破涕而笑。他不解地问:“你笑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