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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面朝大海、五 读书无用论(1 / 2)

那位以“庵中没有男厕所”为理由,堂而皇之地驱逐了贾宝玉的老尼姑,后来还俗了——准确地说,是“被还俗”了。

并且,她所在的那个庵中的尼姑,也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体大革命中“被还俗”了。

不过文革结束后,她们中不少人又陆续出家。其中有一些人,在还俗那些年月中,还组建了家庭。这中间的悲欢离合,难以叙说。

老尼姑俗家姓陈,人们都称她为陈娭毑。还俗后,住在喻家塘巷五号,这里曾经是民国N省法院院长卓昌城的公馆,现在住了十几户人家。

我真正认识这位陈娭毑时,是一九七九年的秋天。

那时,我和我的朋友夏大龙都想租房子住。

夏大龙与我从小在一条巷子里长大,又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高中时,他已不想读书,出去混社会去了。听说我想租房,他便积极去打听,不久,他就来找我,“袁小强,我打听到了一个房子,就在喻家塘巷五号卓公馆里,怎么样?”

喻家塘巷离我们这里不远,童年我们在巷子里捉迷藏打游击时,倒也经常去卓公馆,对那里我并不陌生。

夏大龙认识卓公馆的陈娭毑,并且知道她有一间空房,是她哥哥陈二爹去世后空出来的。

“多少租金啊?太贵了我可租不起。”我说。

“放心,这个我跟你考虑过了,租金不贵,我们俩一起租嘛,虽然房子不太,两个人只睡觉还是没问题的。一个月二块五,怎么样?”

“不错啊!二块五的租金,两人才一块二角五啊!”我很高兴。

“你想得美!二块五已经是分开的价,两人合起来五块钱一个月!”

“那……也算可以了。”我有些扫兴。

“你莫不知足,这够可以了,你得请我的客!我也不讹你,一包奶糕,怎么样?”

“奶糕太贵了,请杯酸梅汤吧。”

“奶糕一角二,只比酸梅汤贵三分钱,你就抠了这几分钱能发财?”夏大龙不依不饶。

“三分钱能买一支白糖冰棒了!”我也是寸土必争。

下午我们便走进了卓公馆。

陈娭毑其实我也常在街上碰到过,只是没打过交道。夏大龙告诉我,她曾是馒头庵的尼姑,还是一庵的住持,现在被还俗了。

陈娭毑她白白胖胖,很慈祥的样子,看得出,她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

“要给你们讲清楚,那间小房死过人,没人敢住,并不是我的房子有多。”陈娭毑说。

“我晓得呢,就是陈二爹噻。”夏大龙说。

“不是他,我哥哥九十多岁善终,算是喜丧。我说的是后来,有一个妹子,在那房里上了吊……你们怕不怕鬼?”她问。

“我是不怕鬼,”夏大龙说,“我觉得自己本身就是很可怕的鬼——穷鬼。”

我也表示不怕鬼。

我要出来租房是因为与家里闹翻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搬运工,一个一般被称之为“拖板车”的苦力,按正常情况说,他这辈子基本是不可能发迹的。但在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年代,父亲当过几回劳模,这使他有了一生最辉煌的岁月,在那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农村姑娘——就是我的母亲,结了婚,并有了我和妹妹。

日子当然是艰辛的,后来,母亲后悔了她和父亲的婚姻——当然我也不认为母亲不选择父亲就一定能有更好的生活方式,这都是缘份。而且母亲的后悔因为有了我和妹妹而显得有点迟了。

也因为如此,我一直认为我和妹妹的出世是一个历史的错误。

来自农村的母亲没有工作,所以父亲没有能力让我和妹妹按一般孩子那样的人生轨迹去走,到我小学毕业时,父亲宣布,他将不再供我继续读书。

我坚持要读书,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挣学费了。

我是通过假期卖冰棒和打零工赚取学费读完了中学的。

我背着冰棒箱在夏天的烈日下,在大街小巷吆喝着叫卖,三分钱一支的白糖冰棒和五分钱一支的绿豆冰棒,这经历令我吆喝出一副宏亮的嗓子,十多年后,卡拉OK在本城风行,我就靠这叫卖冰棒出来的嗓子成为了麦霸。我演唱《打虎上山》也成为朋友们在歌厅聚会时的保留节目。

寒假时就在街道工厂糊药盒、给铁铸件清砂等。

我七九年中学毕业,这时候,高考刚刚恢复了两年,招生比例之低,被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落榜了。落榜是所有考生心理上都有准备的。所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不过这句格言到我们这里已经变成“一根绳子,两种准备”,考上了,去大学,绳子用来打背包,落榜了,就用绳子吊了脖子吧。

可见读大学在那时候关乎一生的命运。

我的落榜,却让父亲颇松了一口气。在他眼中,读高中都有点多余了,何况读大学。早点挣钱才是正道。

然而我却想再补习一年继续考大学,对我而言,这不仅只是社会的风尚,更是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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