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舞台比较齐整一点,门口网绳栏上,挂着很大的红纸海报,上面大书特书:今天气月AE?日应节好戏《天河配》。
蒋秀英忽然想起,父亲约了今天在什刹海相会,不能完全是无意的啊!
本来大家谈得好好的,又遇见了那个人。
但是他见那个人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原谅她。
那末,今天那个人没来,他又能有什么表示呢?
这倒很好,可以把他为人看穿了……
蒋秀英只是这样想着,却忘了去雇车子。
蒋授锋忽然在后面嚷道:“怎么了?”
蒋秀英回头看时,范本涛已经和蒋授锋一路由后面跟了过来。
范本涛笑着说道:“大姑娘为什么对戏报出神?要听戏吗?”
蒋秀英笑着摇了一摇头,却见他走路已是平常,颜色已然安定了,就问道:“樊先生好了吗?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
蒋秀英说到这个跳虽不曾注意,但是这样一来,就不便说要再玩的话,只得默然着走了。
到了南岸,靠了北海的围墙,已是停着一大排人力车,随便可雇。
范本涛站着呆了一呆,就问蒋授锋道:“大叔,我们分手吗?”
蒋授锋说道:“你身体不大舒服,回去吧,我们也许在这里还溜一溜湾。”
蒋秀英站在柳树下,那垂下来的长柳条儿,如垂着绿幔一般,披到她肩。
她伸手拿住了一根柳条,和折扇一把握着,右手却将柳条上的绿叶子,一片一片的扯将下来,向地下抛去,只是望着蒋授锋和范本涛说话,并不插言。
那些停在路旁的人力车夫,都是这样想着:这三个人站在这里不曾走,一定是要雇车的了。一阵风似的,有上十个车夫围了上来,争问着要车不要?
范本涛被他们围困不过,只得坐上一辆车子,在车上揭了帽子,和寿峰点点头说了一声“再会”。
这时,蒋授锋对蒋秀英说道:“我们没事,今天还是个节气,我带着你还走走吧。”
蒋秀英听说,这才把手上的柳条放下了,跟着父亲走了。
蒋授锋说道:“怎么回事?你也是这样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也是中了暑了?”
蒋秀英笑着说道:“我中什么暑?我也没有那么大命啦。”
蒋授锋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中暑不中暑,还论命大命小吗?”
蒋秀英依旧默然的跟着蒋授锋走,并不答复。
蒋授锋见她是这样的不高兴,也就没有什么游兴,于是二人就慢慢迈着步子,走回家去。
到了家之后,天色也就慢慢的昏黑了。
吃过晚饭,蒋秀英净了手脸,定了一定心事,正要拿出一本佛经来看,却听得院子里有人说道:“大姑娘!你也不出来瞧瞧吗?今天天上这天河,多么明亮呀!”
蒋秀英说道:“天天晚上都有的东西,那有什么可看的?”
院子外有人答道:“今天晚上,牛郎会织女。”
蒋秀英正待答应,有人接嘴道:“别向天上看牛郎织女了,让牛郎看咱们吧。他们在天上,一年倒还有一度相会,看着这地下的人,多少在今天生离死别的。人换了一班,又是一班,他们俩是一年一度的相会着,多么好!我们别替神仙担忧,替自己担忧吧。”
蒋秀英听了这话,就不由得发起呆来,把看佛经的念头丢开,径自睡觉了。
自这天气,蒋秀英觉着有什么感触,一会儿很高兴,一会儿又很发愁,只是感到心神不宁。
但是就自那天气,有三天之久,又不范本涛曾再来。
蒋秀英对蒋授锋说道:“范先生这次回来,不象从前。几天不见,也许他会闹出什么意外,我们得瞧他一瞧才好。”
蒋授锋说道:“我要是能去瞧他,我早就和他往来了。他们那亲戚家里总看着我们是下等人,我们去就碰上一个钉子,倒不算什么,可是他们亲戚要说上范先生两句,人家面子上怎样搁得下?”
蒋秀英皱了眉说道:“这话也是。可是人家要有什么不如意的话,咱们也不去瞧人家一瞧,好象对不住似的。”
蒋授锋说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去瞧他一瞧吧。”
蒋秀英笑了一笑说道:“不是我来麻烦你,这实在也应该的事。”
父女们这样的约好,不料到了这天晚上,蒋授锋有点不舒服了,同时屋檐下也滴滴答答有了雨声,蒋秀英就不让她父亲去看范本涛了,觉得天晴了再说。
蒋授锋觉得无甚紧要,自睡着了。
但是这个时候,范本涛确是身体有病,因为学校的考试已近,又要预备功课,人更觉得倦起来。
这天晚上,他只喝了一点稀饭,便勉强的打起精神在电灯下看书。
偏偏是这一天晚上,博和夫妇都没有出门,约了几位客,在上房里打麻将牌。
越是心烦的人听了这种哗啦哗啦的牌声,十分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