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秀英一想,若说范本涛是无意中碰到的,那末,人家这一番好意,都要失个干净;纵然不失个干净,他的见义勇为的程度,也大为减色。
自己对于人家的盛意,固然是二十四分感谢了,可是父亲感谢到什么程度,却是不知,何妨说得更切实些,让父亲永久不忘记呢!
她就借着检箱子的机会,低了头说道:“人家是听了你害病,特意来看你的。哪有那么巧,在路上遇得见他呢?”
蒋授锋听说,又点了点头。
蒋秀英刚刚收拾完东西,只听得大门外呜啦呜啦的两声汽车喇叭响,不一会工夫,范本涛就走进来问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医院里我已经定好了房子了,大姑娘也可以去。”
蒋秀英说道:“范先生出去这一会子,连医院里都去了,真是为我们忙,我们心里过不去。”说着脸上不由得一阵红。
范本涛说道:“大姑娘,你太客气了。关大叔这病,少不得还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若是作一点小事,你心里就过意不去,一次以后,我就不便帮忙了。”
蒋秀英望着他笑了一笑,嘴里也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她嘴唇微微一动,却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蒋授锋躺在床上,只望着他们客气,也就不曾做声。
范本涛站在一边,忽然说道:“大姑娘,你们同院子的街坊,能请来帮一帮忙吗?”
蒋秀英笑着说道:“这倒不费事,有我就行了。”
范本涛见她自说行了,不便再说。
当下蒋秀英将东西收拾妥当,送了一床被褥到汽车上去,然后替蒋授锋穿好衣服。
她伸开两手,轻轻便便的将蒋授锋一托,横抱在胳膊上,面不改色的,从从容容将他送上了汽车。
范本涛不料秀英清清秀秀的一位姑娘,竟有这大的力量。
蒋授锋不但是个病人,而且身材高大,很不容易抱起来的。据这样看来,蒋秀英的力气,也不在小处了。
范本涛当时把这件事搁在心里,也不曾说什么。
汽车的正座让蒋授锋躺了,范本涛和蒋秀英只好各踞了一个倒座。
汽车猛然一开,家树一个不留神身子向前一栽,几乎栽在寿峰身上。
秀英手快伸了胳膊,横着向范本涛面前一拦,把他拦住了。
范本涛觉得自己太疏神了,微笑了一笑。
秀英也不明缘由,微笑了一笑。
及至秀英缩了手回去,他想到她手臂,溜圆玉白,很合乎现代人所谓的肌肉美。
这正是燕赵佳人所有的特质,江南女子是梦想不到的。
心里如此想着,却又不免抬了头,向秀姑抱在胸前的双臂看去。
忽然蒋授锋哼了一声,他便抬头看着病人憔悴的颜色,把刚才一刹那的观念给打消了。
不多大一会,已到了医院门口,由医院里的院役,将病人抬进了病房。
蒋秀英随着范本涛从后面进去,这是二等病室,又宽敞,又干净,自然觉得比家里舒服多了。范本涛一直让他们安置停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病还有救,他才安慰了几句这才回去了。
蒋秀英一打听,这病室是五块钱一天,有些药品费还在外。
这医院是外国人开的,范本涛何曾认识,他已经代缴医药费一百元了。
秀英的心里真不能不有点疑惑,这位范先生,不过是个学生,不见得有多少余钱,何以对我父亲,是这样慷慨?
我父亲是偌大年纪,他又是个青春少年,两下里也没有作朋友的可能性。
他又为什么这样待我们好呢?
父亲在床上安然的睡熟了,她坐在床下面一张短榻上沉沉的想着,只管这样的想下去,把脸都想红了。
还是自己警戒着自己:父亲刚由家里移到医院里来,病还不曾有转好的希望,自己怎样又去想到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上去!
这蒋秀英就把这一团疑云,又搁下去了。
自这天起,隔一天半天,范本涛总要到医院里来看蒋授锋一次。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蒋授锋的病,果然好转了许多。不过他这病体,原是十分的沉重,纵然过了危险期,还得在医院里调养。
医生说,他还得继续住两三个星期的院。
蒋秀英听了这话,非常为难,要住下去,哪里有这些钱交付医院?若是不住,岂不是前功尽弃!
正在这为难之际,院役送了一张收条进来,说是钱由那位范先生交付了,收条请这里蒋家大姑娘收下。
蒋秀英接了那收条一看,又是交付了五十元。
他为什么要交给我这一张收条,分明是让我知道,不要着急了。
这个人做事,前前后后,真是想得周到。
这样看来,我父亲的病,可以安心在这里调治,不必忧虑了。
蒋秀英觉得心既定了,就离开医院,常常回家去看看。
前几天是有了心事,只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