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原是说了到清华大学去的,这会子就回家去,岂不是前言不符后语?总要找个事儿,混住身子,到下半天回去才对。
想着想着,不觉说道,有了,后门两个大学,都有自己的朋友,不如到那里会他们一会,混去大半日的光阴,到了下午,我再回家,随便怎样胡扯一下子,博贺是猜不出来的。想定了主意,便坐了电车来到后门。
范本涛刚一下电车,身后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樊先生。”
范本涛连忙回头看时,却是蒋授锋的女儿蒋秀英。
她穿着一件旧竹布长衫,蓬了一把头发,脸上黄黄的,瘦削了许多,不象从前那样丰秀;人也没有什么精神,胆怯怯的,不象从前那样落落大方;眼睛红红的,倒象哭了一般。
范本涛一看之下,不由心里一惊,就问道:“原来是蒋姑娘!好久不见了,令尊大人也没有通知我一声就搬走了。我倒打听了好几回,都没有打听出令尊的下落。”
蒋秀英说道:“是的,搬的太急促,没有告诉范先生。他现在病了,病得很厉害,请大夫看着,总是不见好。”说着这话,就把眉毛皱着成了一条线,两只眉尖,几乎皱到一处来。
范本涛说道:“大姑娘有事吗?若是有功夫,请你带我到府上去。我要看一看令尊。”
蒋秀英说道:“我原是买东西回去,有功夫!我给你雇辆车。”
“路远吗?”范本涛说道。
蒋秀英说道:“路倒是不远,拐过一个胡同就是。”
“去吧!请大姑娘在前面走。”范本涛说道。
蒋秀英勉强笑了一笑,就先走了。
范本涛见她低了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向范本涛看上一看,说道:“胡同里脏得很,该雇一辆车就好了。”
“不要紧的,我平常就不大爱坐车。”范本涛说道。
秀姑只管这样慢慢的走去,忽然一抬头,快到胡同口上,把自己门口走过去一大截路,却停范本涛并没有说什么,蒋秀英的脸却涨得通红。
于她绕过身来,将范本涛带回,走到一扇黑大门边,将虚掩的门推了一推就走了进去。
这是个假四合院,只有南北是房子,屋宇虽是很旧,倒还干净。
一进那门楼,拐到一间南屋子的窗下,就听见里面有一阵呻吟之声。
蒋秀英说道:“爹!范先生来了。”
里面床上他父亲蒋授锋说道:“哪个范先生?”
“蒋大叔!是我。来看你病来了。”范本涛说道。
蒋授锋说道:“呵哟!那可不敢当。”说这话时,声音极细微,接上又哼了几声。
范本涛跟着蒋秀英走进屋去。
蒋秀英说道:“范先生!你就在外面屋子里坐一坐,让我进去拾掇拾掇屋子,里面有病人,屋子里面乱得很。”
范本涛怕他屋子里有什么不可公开之处,人家不让进去,就不进去。
蒋秀英进去,只听得里面屋子一阵器具摆移之声。
停了一会,蒋秀英一手理着鬓发,一手扶着门笑着说道:“樊先生!你请进。”
家树走进去,只见上面床上靠墙头叠了一床被,蒋授锋低着头躺在上面。
他身上穿了一件旧蓝布夹袄,两只手臂,露在外面,瘦得象两截枯柴一样,走近前一看,他的脸上两腮都没有了,两个颧骨高撑起来,眼眶又凹了下去,哪里还有人形。
蒋授锋见范本涛上前,就把头略微点了一点,断续着说道:“樊先生……你……你是……好朋友啊。我快死了,哪有朋友来看我哩。”
范本涛见他这种样子,也觉惨然。
蒋秀英就把身旁的椅子移了一移,请家范本涛坐下。
范本涛看看他这屋子,东西比从前减少了许多,不过还洁净。
有几支信香,刚刚点着,插在桌子缝里,大概是秀姑刚才办的。
那桌子上放了一块现洋,几张铜子,下面却压了一张印了蓝字的白纸,分明是当票。
范本他一见,就想到秀姑刚才在街上说买东西,并没有见她带着什么,大概是当了当回来了,怪不得屋子里东西减少了许多,就问蒋秀英道:“令尊病了多久了呢?”
蒋秀英说道:“搬来了就病,一天比一天沉重,就病到现在。大夫也瞧了好几个,总是不见效。我们又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亲戚朋友。什么事,全是我去办。我一点也不懂,真是干着急。”说着两手交叉,垂着在胸前。人就靠住了桌子站定,胸脯一起一落,嘴又一张,叹了一口气。
范本涛见他父女这种情形,既无钱,又无人力,委实可怜,想了一想,向蒋授锋说道:“蒋大叔!你信西医不信?”
蒋秀英说道:“只要治得好病,倒不论什么大夫。可是……”说到这里,就现出很踌躇的样子。
“钱的事不要紧,我可以想法子。就是令尊大人的病,太沉重了,不进医院,是不容易奏效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