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授锋伸开大手掌,只在桌上一拍,把桌上的茶碗都溅倒了。昂头一笑着说道:“痛快死我了。我的小兄弟!我没遇到人说我说得这样中肯的。秀姑!你把我那钱口袋拿来,我要请这位范先生去喝两盅,攀这么一个好朋友。”
姑娘在屋子里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个蓝布小口袋来,笑着说道:“你可别请人家范先生上那山东二荤铺。我这里今天接来作活的一块钱,你也带了去。”
蒋授锋笑着说道:“樊先生你听,连我闺女都愿意请你。你可千万别客气。”
范本涛笑这说道:“好,我就叨扰了。”
蒋授锋把钱口袋向身上一揣,就带着范本涛出门而去。
两个人走到胡同口,见有一家小店,是很窄小的门面,进门是煤灶,煤灶上放了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一望里面,象一条黑巷。
蒋授锋向里一指说道:“这是山东人开的二荤铺,只卖一点面条馒头的,我闺女怕我请你上这儿哩。”
范本涛点了点头。笑了一笑。
上了大街,蒋授锋找了一家四川小饭馆,二人一同进去。
落座之后,蒋授锋说道:“先来一斤花雕。”又对范本涛说道:“南方菜我不懂,请你要。多了吃不下,也不必,可是少了不够吃。为客气,心里不痛快,也没意思。”
范本涛因这人平常是豪爽的,果然就照他的话办。
一会酒菜上来,各人面前放着一只小酒杯。
蒋授锋说道:“范先生,你会喝不会喝酒?会喝,敬你三大杯。不会喝敬你一杯。可是要说实话。”
范本涛时候道:“三大杯可以奉陪。”
蒋授锋说道:“好,大家尽量喝。我要客气,是个老混帐。”
范本他笑着,陪他先喝了三大杯。
老头子喝了几杯酒,一高兴,就无话不谈。他自道年壮的时候,在口外当了十几年的胡匪,因为被官兵追剿,妇人和两个儿子都杀死了。自己只带得这个女儿秀姑,逃到北京来,洗手不干,专做好人。自己当年做强盗,未曾杀过一个人,还落个家败人亡。杀人的事,更是不能干,所以在北京改做外科医生,做救人的事,以补自己的过。秀姑是两岁到北京来的,现在有二十一岁。自己做好人也二十年了。好在他们喝酒的时候,不是上座之际,楼上无人,让寿峰谈了一个痛快。话谈完了,他那一张脸成了家里供的关神像了。
范本涛说道:“蒋大叔,你不是说喝醉为止吗?我快醉了,你怎么样?”
蒋授锋突然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两手按住桌子笑着说道:“三斤了,该醉了。喝酒本来只应够量就好,若是喝了酒又去乱吐,那是作孽了,什么意思。得!我们回去,有钱下次再喝。”
伙计一算帐,蒋授锋掏出口袋里钱,还多京钱十吊,都倒在桌上,算了伙计的小费了。
范本涛陪他下了楼,在街上要给他雇车。
蒋授锋将胳膊一扬,笑笑着说道:“小兄弟!你以为我醉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