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天资聪颖所学颇深,有什么事会用得着张汤呢?”张汤对解忧的忽然造访颇感意外,虽说是同僚,可二人一度暗中较着劲。无奈解忧被释去一切权柄,反倒有求于昔日亦敌亦友的他。
“刑律之事,除了廷尉,世上沒有更合适的。”解忧诚恳相告。
“只是翁主这一桩事,臣委实沒有接下的必要。”张汤不会轻易上当,更何况是与解忧这等狡猾的对手合作。
“难道张大人怕了吗?”解忧挑眉以对。
张汤捋须缓缓答道,“张汤一生办过的大案无数,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陈废后巫蛊案,淮南王谋反案,每一桩都比眼前这桩重大棘手牵涉甚广。世人皆言张汤喜好以别人的祸事來建立自己的功勋,我倒要请教翁主一句,这桩事能给张汤带來怎样的功勋?”
解忧早料到张汤不会轻易松口,耐心道,“世人看张大人看得太浅薄。张大人家贫,不爱钱财,家中姬妾不多,亦不好女色。解忧曾听闻,张大人年幼时,家中遭了鼠患,粮食被老鼠吃光,大人的父亲却误以为是大人偷食,以此鞭笞了大人。大人心有不甘,于是捉拿这只老鼠,令其认罪。区区一只老鼠偷盗粮食,大人都不肯放过,难道人犯了错就可以豁免吗?又或者因为事不关己,大人想置身世外明哲保身?”
“哼,翁主这是一心激我。恕臣直言,昭平君所犯之事,无非欺男霸女。身为贵族,言行难以律己,每每不能如愿,即迁怒他人。这类琐事,你的好友霍去病也做过不少。”张汤讥讽道。
解忧并无愠怒,反而从张汤的话中听出些余地,于是继续道,“骠骑将军年少时行为多有不妥,但进了军营却越发自律,且以将军今日之功,难道抵不过早先小错?大人若以区区小事斤斤计较,将霍去病与昭平君相提并论,反倒叫人小看了大人,以为大人嫉妒骠骑将军功高呢。”
“翁主步步紧逼寸步不让,无非想让微臣搅了昭平君与夷安公主的婚事。但翁主的手段未必比微臣的差,为何要微臣出马?翁主若一心一意要办成一件事,只怕谁也拦不住。”
解忧道,“廷尉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解忧手下的人马多为情报人员,且皆被陛下悉数取走,一部分归了廷尉府,一部分归了军队。现在解忧能自由启用的唯有自己一人,而解除婚约必定要陛下亲自允诺,须得朝廷出马。解忧在朝中并无朋友,只有敌人,这件事唯有大人可以做。”
“骠骑将军难道不是翁主的朋友?又或者翁主一心保全这位朋友,不忍将其牵扯其中?”张汤问道。
解忧心一沉,不做辩解。
张汤却对这位翁主的决心肃然起敬。此刻恰逢午饭时间,廷尉的助手屡次三番进來,却见解忧与张汤兴致浓厚的谈论着刑律法制。他估摸着解忧想拖延到张汤答应为止,便出声道,“廷尉大人,该用午膳了。不知翁主是留下一并享用还是?”
眼见助手下了逐客令,张汤正欲开口送客,却被解忧抢先答道,“我留下与张大人一并用膳。”
张汤无奈,只好命人将饭食端上來。助手见翁主是铁了心要难为大人,故意将为张汤准备的分量一分为二,想那宗室女子金贵异常定受不得这样的粗茶淡饭。
谁知解忧见了粗制的饭菜并无任何愠怒,反而笑着对那助手道,“有劳了。”那一笑就像大人撞见贪玩使坏的孩童,是全然了解又故意不去点破的笑意,好看的小说:。
张汤赶忙命他下去。助手点点头,看來这难缠的翁主还要交给廷尉亲自对付。
“张大人果然清贫,糙米苦菜,不见半点荤腥。”解忧说道。
张汤却道,“这是廷尉府的规矩,廷尉与诸官吏皆如此。”解忧点点头,正欲动筷,却听见张汤说道,“与囚犯饮食无异。委屈翁主了。”
解忧却说,“刘陵翁主也在这廷尉府的囚牢中住过,她能吃的,我如何吃不得?”说罢便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张汤初闻这名字微感诧异,但见她全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好像在暗示刘陵从來不是她的弱点。在他心中,翁主从來是刘氏皇族中最神秘的一群。他们沒有诸侯王那般显赫的权势与名声,也不像公主婚嫁丧礼皆震动天下,他们更像是游走于权力之间的人,默默服务于父兄或者皇权,而好运从來不亲睐她们,如同远嫁大漠的和亲女们,如同死去的刘陵。
解忧对粮食的敬畏态度让他想起农民与军人,不浪费一粒米。这叫他心中多了一分敬意,张汤自问身居高位而清正廉洁,却不想宗室中亦有如此节制的人。
“翁主似乎并未吃饱?”张汤见她碗里不剩一粒米。
解忧笑道,“非也。解忧少时曾被教导,不可遗落一粒米饭,若有不慎掉落一粒,便会被罚在烈日下暴晒,有一次连皮肤都晒裂。”
张汤点头,想着原來她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与寻常贵戚女子不同。解忧却继续说道,“那时我甚是无能,甚至常被兄弟姐妹打骂欺凌。长辈们很是担忧,想着我将來只怕去乞讨也会饿死自己。故而我格外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