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见识到她的身手,适时表示要为众人演奏秦筝,化解了冷场的尴尬。
琴弦在她的弹拨下奏出清风拂过松竹般的仙乐。乐声初起,时而如黄莺娇语,时而如悲猿哀鸣,清如赵瑟,冽比瑶琴,如环佩铿锵。
解忧卫长等人不知是否听得入神,竟忘了称赞。反倒是刘陵觉出她们的失神,道,“这筝在秦时是最流行的宫廷乐器。另有瑶琴、赵瑟、排箫,各有千秋。”
“但凡音乐,皆通人心,譬如七弦琴,只有心性高洁,志向高远之人才能弹奏出旷世之音。天南地北的乐器宫里不少,乐师也不少,翁主技艺高人一等。”解忧赞叹,却也可惜。
侍女青瑶端上来消暑的汤饼,却让过她主人卫长,先将碗递给解忧。解忧也不推让,接过汤随手让给刘陵,“我不出汗,吃了也枉然,还请陵翁主笑纳。”
刘陵止住朱弦,盈盈接过,却叫卫长失望许久,狠狠瞪了青瑶一眼。刘陵见状,也不急着饮用,反倒端在手中细细研究起来,好像一个寻常汤碗也能引出一段鸿篇大论。
卫长只是着急,眉毛挑的老高。解忧见状,假借转身之机掩在袖中的手轻推了卫长一下,让她一个踉跄撞在刘陵身上。
汤水泼面,几乎是卫长此生最难堪的场景。一干宫人忙着涌上来,有拿绢布的,有干瞪眼的,还有担心她被汤水烫伤的。反倒是解忧镇定自若,朝刘陵那边关切看去,“翁主身上可湿了?”
刘陵抖了抖裙子,袖子和裙摆湿了大半,心里嘟囔道,可惜了这一身新裙子。
她抖袖子间,袖中一方锦帕上隐隐映出几个字,其他书友正在看:。是偶然吗?解忧是不相信偶然的,心中已有了数,不动声色坐下,只等卫长那边收拾了残局。
“哼!”卫长狠狠剜了她一眼,心里恨透解忧,却又不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只好隐忍不发。
但嘴上却少不得编排她,“解忧最是见多识广,天南地北的乐器没有不知道的。髭毛绿眼的胡人吹什么,弹什么?”解忧不语,她的圈套就等刘陵来踩。果然,放松警惕的刘陵道,“胡人有胡笳,胡笳音质旷远苍凉,最适在大漠寒月之下吹奏。”
胡人,匈奴,有些话题格外怪异。
“为什么在月下吹?”嘴快的卫长问。
“胡笳本是胡人在大漠中远行思乡之情郁结而发所奏,其音悲凉,最适在寒月夜吹。别说是诸位了,我也没听过。”刘陵解释道,随手又弹出一曲淇奥,“瞻彼淇奥,绿竹莪莪……”
她紫袖红弦,自弹自感,弹指凝咽之处,必是别有深情之时。卫长虽不明就里,却也猜到曲中的含义,她笑道,“翁主必定是思慕某位谦谦君子。”
刘陵也不愠怒,“只怕不是我思慕君子,而是你们心里有君子了。情爱于女子而言,本是逃不脱的命运。”
汉代宫廷风气并不拘谨,这样的笑话也被认为无伤大雅。
卫长生长于宫闱,心智早熟,她娇声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解忧心气志向不比常人,定然是没有的。”
“未必,”刘陵指下功夫如行云流水,来去自如,“解忧精通音律,心性空灵,于丝竹管弦皆有情,又岂会是无情之人?”
刘陵很善于捕捉细节,而解忧又不善于掩盖锋芒。只要她开口说话,刘陵就有把握参透她的心思。
然而解忧却不介意暴露自己,想要麻痹敌人,最好是一步步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但永远赶在她之前行动,让她步步接近,却无法得到。
宫女端来的铜盆里盛放着消暑用的冰块,森冷的寒气透过空气袭来,解忧幽幽道,“我并不痴情。”
热风吹进竹馆,刘陵含笑靠近她耳畔,蜜糖般柔声道,“但你专一。”
刘陵走后,夷安靠近解忧问,“你是借机报复。”
解忧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像这样的人吗?”
“我看得真切,就是你推卫长的。”她虽视力不及旁人,却懂得用心眼看人,故而总能践行旁观者清的道理。
解忧瞟了眼气鼓鼓的卫长,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吃青瑶的唾沫。”手心却紧握着半截芦管,慌乱间从刘陵袖中滚出的物件,只是开罪了卫长而已,这样做值得。
“难道这一曲绝妙的指下功夫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此时临近夜半,四下无人。她一个指头按着琴弦,随手划出生涩的旋律。那半截芦管上的字迹依稀可辨,“刺杀。”
--刘解忧追查刘陵正忙得不亦乐乎,那边却被霍去病紧跟着。
夜幕沉沉,霍去病奔跑在竹林中,夜风轻擦竹叶在耳畔呼啸。此差一点点,差一点就可以追寻到她。
嗖嗖一声,熟悉的身影从竹林尽头穿梭而过。她总在黑夜中出现,是偏爱,或者,她没有白天?霍去病不再迟疑,火速跟随,他善于捕捉机会。
“谁让你跟来的?”刻意压低了嗓门的质问,刘解忧回头怒道。或许是他的脚步太急切,或许是他的心跳太剧烈,她比他预想的更快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