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很想家吧!”她觉得自己说话的口气软了下來。
“啧啧,六月的葡萄园,别人都被晒地满头冒油时,我就躲在绿荫下睡觉,在京都看见胡姬舞娘的肚脐我从不叫好,不就是个肚脐么,从小到大,我看过的肚脐数不胜数啊!滋味最好的是军营里自酿的葡萄酒,颜色不是血红的,而是浅浅的绯红,是石榴籽的颜色……在军营里与将士们一起露天吃饭,风一过碗里就进了一片沙子,一口饭一口沙子……”
“你有沒有杀过人!”锦书偷眼瞄了瞄他握缰的手,颇有些忌惮。
“我十三岁随父亲上战场,原本计划着杀一个人,就在勒甲绦上打一个结,这个计划到最后却沒有执行……”高献之的神魂好像不在安城,好像已经飞到千里之外的戈壁上去了。
“为什么?”锦书还是瞧着他的手,那确实是一只军人的手,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皮肤微黑,好在他还年轻,皮肤粗粝得不严重。
“因为到了战场上,只來得及数数,却來不及在丝绦上打结,每次战后,一身血一身汗,有时还挂点小彩,只顾倒下去睡个昏天黑地,哪有这个闲情在丝绦上打几十个结!”
“这个,手上倒是看不出來啊……呵呵……”锦书干笑,皮肤上的血可以洗去,可是他的指甲缝也这么干净,一点干涸的血点也沒有,才让人想不到,冷不防地吓一跳,几乎从马上摔下去。
到了长生苑巍峨雄壮的宫苑门前,远远地守门的禁军就看见这一行人了,前日已经有人來知会过,所以当即放行不阻。
等他们过去十几步,风就将这些拄着枪矛聊大天的禁军卫士的私议送了过來:“高小将军马背上的姑娘很漂亮呐,真是难得一见!”
“不过这么爱吃,像我们这样拿那么点儿饷的,养都养不起啊……”
锦书觉得马忽然颠得厉害,回头一看,高献之正憋着笑看着她,憋得从肩膀到手臂,到手指尖沒有一处不在颤的。
“白虎观在哪里!”锦书不与他计较。
高献之好不容易平了笑意,指着前方道;“不急不急,先去苑中的游春苑安顿,午后还要去围场报道,我们趁着狩猎开始后再溜出去看白虎!”
长生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游春苑乃是供游憩的,此外还有御人止宿的御宿苑,为太子设置招宾客的思贤苑、博望苑等等,可惜皇帝老头沒有儿子,太子之位一直空着,这些思贤苑、博望苑自然也长久地空置无人使用了。
锦书可以等,可她包袱里的烤鸡肉好像不能等,搁久了味道就不如刚出炉时香了,届时用它來行事,会不会收效不显啊……但是这么大一队人一齐开往游春苑,独他们中途转道,太过醒目,引起旁人侧目,却更不妙,她便无可奈何地先忍了下來。
高献之的根虽不在京中,可他也是皇帝老头身边的红人,执事官给他安排的住处也不寒碜,高献之住殿,她算作高小将军的随从,住在偏殿,偌大一座宫室,就这么两人,他们除了把包裹往榻上一扔表示已经“安顿”下,就再无别的事好忙碌了。
这时,站在自家宫室台阶上,可以远远望见其它宫殿门前里正搬搬抬抬,大呼小叫忙得不可开交呢?
锦书见是机会,返身回去背上小包袱,又去磨高献之,高献之被缠得沒法,只能由着她,两人好像做贼似的,还不敢光明正大走石板垫平的大道,却藏在道旁的密林里,一点一点向前摸索,免得路上碰见什么人不好解释,好容易到了白虎观前,才露出了行藏,其他书友正在看:。
白虎观说是“观”,规模却非民间的小道观能比,据说本朝天子定了“以黄老之术治天下”的大政,三十岁不到就开始热衷于求仙问道,召术士、炼金丹,求长生不老之法,因此他的长生苑中赏用的楼台殿阁多以“观”命名,这只白虎住得十个道士还阔绰。
就见白虎观前罗列着当值的卫士四名,高献之拉着锦书上前,笑嘻嘻地蹭他那厚脸皮:“几位辛苦啊……”
这得说高小将军太有人缘了,当值的几位都认得他,连声回道:“高小将军,什么风把您吹來了,幸会幸会!”
高献之笑着向那个说话声音最响,看起來是小头头的人面前凑,低声道:“白虎是关在这里面吧!你看,我有一小妹妹,沒见过这稀罕东西,想进去看一看……”
小头头作难道:“此乃淮南王献给陛下的祥瑞之物,陛下要在寿诞大典上向天下昭示的,特意下旨令我们昼夜守卫不得出一点差错……”
“好说好说,我们进去看一眼就出來,绝不会惊动白虎,更出不了差错!”高献之伸手在怀里摸索,摸出两个银锭來,塞到小头头手里,又摸出三个來,往其余三人手中一人塞了一个:“一点小心意,兄弟们拿去买酒喝!”
小头头领着头揣起了银锭,笑得更恭敬了:“哪里话,高小将军正是太客气了,让我们怎么受得起呢?高小将军是天子身边的人,高小将军來替天子巡视巡视,乃是名正言顺的,我们几个岂可阻拦,往里请,穿过前殿院子正中便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