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脱帽在手,鞠躬致礼,随即自我介绍道:“鄙人王阿发,今年四十有二岁,原籍河南。十年前来上海,开了爿小店,专做兜售字画碑帖的生意。今日见张贴有悬赏一万元,缉捕刺杀宋教仁凶手的布告,请问巡长先生,不知真凶有否捕到?”
“时至目前,本巡长尚未得到好消息”。卜罗斯两手一摊。
“鄙人知道凶手是谁。”王阿发脸呈喜悦之色,他刹住话柄,直言间道,“这悬赏一万元,到底是真是假?”
“白纸黑字,载得明明白白,军民周知,岂能有假?!”卜罗斯神态严肃地说。
“那好,鄙人是特地来报案的。”王阿发点燃一支烟,细细叙述。卜罗斯一边听,一边记录。
王阿发认识应桂馨已有三年。他知道应桂馨是个地头蛇,便投其所好,凡得到名人书画,必先送应桂馨处,价钱由应定,从不计较。渐渐两人由相识到相知,时相往来,王阿发受人欺侮时,应桂馨曾数次出面解救。
—个礼拜前,王阿发从—个扬州客人那里,买进了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当天便送到应桂馨处。应桂馨因宋教仁已到上海,尚未寻觅到杀手,心里焦急烦闷,正独自喝着闷酒。他见王阿发体魄强健,便打起他的主意来了,笑眯眯地说:“阿发,近来生意好哦?”“托应先生的福,还算兴隆,今后还望多多关照。”王阿发躬身回答。
“这个嘛,阿发你放心好了。”应桂馨喷着酒气说,“看来阿发没有忘记我。”
“应先生待我恩德如山,岂敢忘怀。”
“那好,我现在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王阿发先是一怔,随即笑逐颜开:“不知应先生要我帮什么忙?只要阿发能办的,一定效力。”
“阿发倒是个爽快人。”应桂馨放下筷子,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王阿发,“这个人是我的死对头,你有没有胆量把他杀了?要枪的话,我给你。”
一听此言,阿发心头乱跳,更不知如何回答,怔怔发呆。
应桂馨接着又说:“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赚钱机会,你要是干成了,给你1000元作酬谢。怎么样,肯不肯帮忙?”
经不住应桂馨再三催问,王阿发颤颤兢兢地说:“阿发我虽然身高体胖,却生性胆小,平时晕血,连杀鸡都不敢望一眼。不是不愿为应先生出力,实在没有胆气杀人,一旦出了差错,更对不住先生您的重托。”他说着,竟然掉下眼泪来了。
应桂馨虎着脸,像是要发作。忽然仰天大笑:“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想不到把你吓成这副样子,真是饭桶,哈哈哈……”
这日午前,王阿发闲来无事,顺手翻开《申报》,看到了宋教仁被刺的消息,及悬赏万元缉拿了凶手的通告,报上还登有宋教仁的照片。他仔细一看,暗想:这宋先生似曾相识。苦苦思索许久,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应桂馨给我看的照片,不就是宋教仁吗?”再度细细辨认,一点不差!
王阿发逐字逐句诵读了悬赏缉捕通告,怦然心动:大半辈子流落异乡,还不是为了吃好穿好?得了这一万元,足够后半辈子享用了,何乐而不为?应桂馨啊应桂馨,你吃了我多少便宜货,今次莫怪我无情了。于是关门打烊,喊了一辆黄包车,便直奔四马路而来。
听了王阿发的举报,卜罗斯决定拘捕应桂馨,但又虑及应宅地处法租界,便去拜会了法租界巡长蓝弗埃,共同会商,制定了行动计划。
深夜12点,中西探捕直奔新北门文元坊应桂馨的住宅。但据门房说,应先生黄昏时就出去了,说是去青和坊,今晚不回来了。
于是探捕又兵分两路,一路看守应宅四周,不准任何人进出,另一路转奔青和坊。最后,在胡翡云处终于将应桂馨捕获。
随后,卜罗斯与蓝弗埃计议,到应桂馨家中搜查,并从应桂馨床底下搜得子弹二颗,密电码一本,以及他与洪述祖、赵秉钧往来函电多份。
客厅里,暂时拘押着应桂馨的家眷、男女佣人,卜罗斯逐一询问,当场请人保释。但内中有一人,都说不认识,只知是应桂馨新近交上的朋友。
“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卜罗斯问道。
“吴福铭,山西人。”
“怎样认识应桂馨?”
“听说应先生广收古董,昨日随带清花瓶登门兜售。”
“因何深夜留此?”卜罗斯继续追问。
“是……是应先生好客,留住一宿。”
卜罗斯暗想,应桂馨昨天黄昏即已离家,却把一个陌生人留宿家中,于情不合。再看此人身材、面貌,与轧票员等目睹的刺客十分相似,且答话时现慌张之色,何不把轧票员召来,当面辨认?
不一会儿,轧票员传到,一见吴福铭的面就惊呼道:“向宋先生开枪的就是他,大阔嘴,扫帚眉,矮矮身材。”
这吴福铭,正是刺客宋教仁的凶手武士英。20日深夜从北火车站逃逸后,藏在应宅,应桂馨叮嘱他迅速离开上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