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身后的侍卫,端了把木椅子凑到蒋介石身后,蒋介石一撩长衫的后摆,坐了下来,又用手一掸,将前摆放妥当,很有点像戏台上演员的动作。
“这个,啊,你们年轻人是党国的——未来栋梁,”蒋介石开始发表训话,“前途无量!”
“你叫……”蒋介石左手指着张法尧,右手拍着亮晶晶的脑门,装作在极力回忆张法尧的名字。
“我叫张法尧,家父张啸林。”
“噢,对对,是张啸林先生的大公子,留法的博士,好,好啊!”蒋介石随即又指向另一个人。
问完了姓名,蒋介石先与留美归来的硕士交谈起来,两人从美国的历史,美国的教育,美国的法律谈到美国的地理;又从美国的总统谈到美国的政治,以及美国对中国的政策,对共产党的态度等等,谈得十分投机。
张法尧有些不自在了。论学位,自己是博士,而那个留美的只是个硕士;论身份,自己父亲张啸林是上海滩著名的大亨、闻人,脚一跺黄浦江的水都会起波澜,凭什么先和他谈而冷落自己?
但是转而一想,人家是亲美派,自然美国归来的吃香。正在这时候,蒋介石已与燕京大学的讲师交谈。最后,才将脸转向张法尧,说:“你的文章我看过了。”
张法尧等待下半名句的评论,是好是坏。可是没有下文了。
“我想听听你对当前时尚的意见。”
张法尧想,这可是“金殿对策”了,他要直陈己见,把法国的一套民主、自由思想,贡献给蒋介石,机不可失。他说:“晚生认为,当前两桩大事:一是对日问题,二是共产党问题。”
“切中要害。”蒋介石点头肯定。
得了蒋的赞同,张法尧放大了嗓音,开始陈词道:“委员长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是英明的,问题是如何安内?”
蒋介石听了前半句还点头赞许,听到张法尧的后半句话,颈子僵住,忙问:“怎样对付共产党呢?”
“法国也有共产党,而且党员数目不在中共之下,可让他们合法,公开活动,对政府没有多大危险。办法是讲民主。我们呢?用枪杆子打,于是越打越多……”
蒋介石不愿听到这话,转脸向别人,问道,“你们两位的看法呢?”
“军事‘剿匪’是上策!”两个青年异口同声回答。
“嗯,说得好!”蒋介石高兴地夸奖道。
然后,又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大约半小时光景,接见就结束了。
张法尧回到旅社,张啸林迫不急待地问:“说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对美国感兴趣。”张法尧回答。
“委员长问起我没有?”
“没有。我倒掮出你的牌子。”
“他怎么说?”
“只是敷衍句把。”张法尧没有刚来时的劲头。
张啸林父子回到上海静候佳音,一等两个月,不见有下文,张法尧进入政界的希望眼看要落空了。
张啸林想找黄金荣出面向蒋介石托个人情,怕请不动黄,就找到杜月笙,此时,杜月笙与蒋介石的关系也非常亲近。可杜月笙口头上答应,一定为张法尧打通关节。后来一打听,张法尧在南京与蒋介石话不投机,不欢而散,也不愿亲自向蒋介石说情了。
张啸林知道杜月笙耍口是心非的伎俩,万分愤怒,大骂道:“不讲义气的瘪三,当年我张啸林舍命相救,真是忘恩负义。”
从此,张、杜常是貌合神离。张和蒋的关系也由此渐有疏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啸林与杜月笙各自的势力越来越大,矛盾亦愈演愈烈。1933年杜月笙刚刚组织起一个所谓以“进德修业,崇道尚义,互信互助,服务社会,效忠国家”为宗旨的“恒社”,张啸林便指示手下人搞了一个所谓“忍庐”集团,与之相对抗。
张、杜之间构怨最深的是1935年国民政府实施的法币政策。
1927年以来,张啸林与杜月笙、黄金荣一道,为国民政府出了很多力,也都得到不少实惠。
南京政府成立后为了扩大财政收入,设立禁烟委员会,以“寓禁于征”的名义允许鸦片公开贩售。在各级禁烟机构中,蒋介石有意安插青帮分子。杜月笙即是上海市禁烟委员会三大常委之一,有权处理日常事务及执行决议。
自1927年8月开始,杜月笙一再在电台上作“禁烟”播音,在《禁烟专刊》上接连发表“名人论著”,装模作样地摆出响应政府号召,定成禁烟使命的架式。其实,设在江南的禁烟局,绝大多数都由三大亨的门徒把持。
设在上海的江苏禁烟局内,金廷荪、苏嘉善任财务处正、副处长;顾嘉棠为运输处长;汪夕丞为印花处长;马祥生为缉查处长;芮庆荣为护缉队长;杨庆山任长江第一区吴淞检查所所长。该局局长曾镛还让他的儿子曾宪琼拜杜月笙为干爹。
江苏各县的“禁烟分局”,几乎多为杜月笙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