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马不停蹄,听说卢大帅到府城的中观庵青藤书屋(徐渭文长故居)参观,他们随即赶到那儿,扑了个空,督军一行已去城外的东湖。及至东湖,又是来迟一步,卢大帅上大禹陵了。张啸林与何师爷雇了一只脚划船,直划十五里外的会稽山麓。到了禹庙门口,得悉卢大帅一行正在庙内,谢天谢地总算追上了。性急的张啸林便要立即闯进去,何师爷向他眨了眨眼,说:“张老板先在门口坐一会儿,我先进去密报一下大帅,再来请您吧!”
张啸林只得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给几个卫兵发香烟——每人一包哈德门。
且说那师爷奔入庙去,见卢永祥正在大殿的左边窆石亭前,一把太师椅上坐着,问左右陪同的:“现在我考考你们,这‘穴’字底下一个‘乏’字,读什么?这一‘窆石’又是个啥玩艺儿?”
身边的随从都摇头。有几个老粗的确不识这个字,是真摇头;内中也有一二个幕僚,明明识得此字;也佯作不识,为的是衬出大帅的渊博,那是假摇头。这时,齐巧何师爷走来,卢永祥问:“怎么,杭州方面有事?”
师爷趋上几步,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您托上海张经理买屋的事,他办妥了,他给您送房契来了!”
一听说“房契事”,卢永祥心里有数,觉得今年可以不必在杭州这只燠热的火炉里度暑了,这个上海老板说话算话的,便问:“他人呢?”
“他说大帅出巡,不敢造次,正在庙门口等候呢!”
“叫他进来。”
见卢永祥之前,何师爷又如此这般地给张啸林教了一回。特别告诉他,如今大帅游兴正浓,一定要讨得他的欢心,而后见机行事。张啸林一一记在心头。
“嚯,张经理打从上海大老远地赶到这儿看我,欢迎,欢迎!”卢永祥装着要从太师椅上起来,以示礼贤下士的风度。
张啸林急忙赶上几步,按住对方,“大帅请坐着!小的不敢当。”
“你来得正好,这个亭子,亭里的这块大石头,叫什么名字?你说说看。刚才,他们都给我考住了。”
张啸林抬头看那古朴朴的亭子额上写着“窆石亭”三个大字,亭里供着一块大石头,丈把高,水桶那么粗,样子像只秤锤。张事先得了何师爷的教诲,这会儿正好来个“谦虚的卖弄”:“我是浙江人,小时候听说大禹爷下葬时,就用这根大石柱子拴住麻绳放下大棺的。这很大石柱的名称就是这个字。”
“唔,讲得不错。那么,这个字读什么呢?”
张啸林故意搔搔头皮,装作毫无把握的样子:“好像是念匾吧?不晓得对勿对,要请大帅指正。”
“到底是上海大亨,典故字墨样样通。”
“谢谢大帅夸奖!”
左右陪同的人,看到上海大亨扎台型,心里很不痛快,但是大帅这么器重这个人,也就不得不附和着敷衍地恭维几句。
陪侍一边的绍兴知府,看看天色已晚,便小心翼翼地请示大帅是否回城,城里的乡绅们备了几桌酒席,正恭候大帅光临哩!谁知这位古怪的大帅却提出一个别出心裁的想法:要到就近一个农家去吃顿便饭,以示督军大老爷体恤民情。这可难煞了知府大人,也忙坏了手下随从们。
好不容易才在禹陵边上找一户富农,让他准备几桌便饭。地处乡间山岙,一时三刻哪里备得出什么肴馔,可供督军大人进餐的。于是手忙脚乱,东拼西凑搞出几个菜,烧就一锅大米饭。
在绍兴人眼里,梅干菜自然是个宝。招待贵宾,当然要用它来打头阵。“乌干菜,白米饭,吃到老死永不厌!”当卢永祥他们在农家小院坐定以后,第一道菜便是从饭镬里蒸得乌黑发亮的猪肉梅干菜,香气四溢,吊起山东大汉的胃口。他夹了一筷尝尝,“唔,‘好吃!’你们浙江人比俺山东人会动脑筋。看不出这乌不溜秋的家伙能有这好味道。张经理,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叨陪末座的张啸林见是大帅问他,哪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与拍马功夫,便放下筷子说;“这梅干菜蒸焖肉,需一层五花猪肉,一层干菜,再一层肉,一层干菜。一海碗总要叠上四、五层。喷上绍兴老酒,洒上白糖,在饭镬里蒸。蒸到肉酥烂,便好,这样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佐酒下饭,极是一等的。话又要说回来,即使这种农村的普通菜肴,要是在过去,我们的农家也是拿不出来的。现在好了,浙江在卢大帅治理下,省泰民安,年年五谷丰登,百姓过上小康日子。您看,要不是大帅治省有方,一个农家立时三刻怎么端得出这么喷香的干菜蒸肉和白花花的大米饭呢!”
一席话说得卢永祥心花怒放,把个梅干菜吃得精光,五花肉却仍旧留着。那何师爷亦是个乖巧角色,忙接过张大亨的话头,再讲一桩开心事:“张老板在上海得到一个可靠消息,坐镇洛阳的直系吴佩孚,也捐弃前嫌,推举卢大帅为副总统哩!那原话怎讲?张老板您说说。”
“我的一个朋友是吴佩孚的亲信白坚武的亲戚,这事是白坚武亲口对他说的,”张啸林不说原话怎讲,先说消息的来源极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