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太看着霍铁北两眼盯着他,但不说话,好象怕把她欣赏的东西惊飞了。她不住地点着头,看着霍铁北转过脸去,才吸口气说:“两口子,两个嘴就是两口子。从女人本性来说,我是他的太太,脸上扑着香粉,还有睡觉的义务。象把自己装在他的口袋里,在口袋外皮上还要打上“贞操”二字,可是,在这些男人的脑门上就可以打上“混蛋”两个字。他们可以胡作非为。拿张宗昌这个大混蛋来说,看见女人就象条馋猫。他的逻辑是: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有次遇见老马和我,他两只狗眼粘在我的脸皮上,贱贴贴地说:“马太太,你这几个麻子真漂亮哟!”我双手把脸一揩问道:“我脸上有几个麻子?”这家伙张口就说:“六个半哟!”我脸上是有六个麻子,还有一个小麻子。他这么一说,我们老马大吃一惊,他和我过了这些年,还没有数过我几个麻子。可见张宗昌眼光之敏锐,欣赏女人能力之高了。老马想夸他几句,我用眼神止住了。我小声问道:“将军,你有多少兵?”张宗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又问:“将军,你有多少钱?”张宗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又问:“将军,你有多少小老婆?”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可见真是名不虚传的“三多将军”了。我又小声地说:“将军,你不会成为一个著名的将军。”他眨着眼睛问道:“太太,那我能成为一个啥样的人物?”我小声说:“根据您的眼力,您会成为一个著名的老鸨子。”那个大混蛋凑过脸来想吻吻我。我小声对他说。“你敢吻我一下,我叫你身上添六个半窟窿!”从打那以后咱们的老马,背人叫我——六个半麻子!”她说到这里有几分得意地笑了起来。她任性地摆晃着身子,好象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霍铁北也跟着嘻嘻笑,不象方才那么拘束了。
马太太又兴致勃勃地说:“男人爱给女人划一条杠,不准越雷池一步。可我们女人也给自己划上一条杠,也就是说在你的杠外还有我自己的一条杠,不然就太冤枉喽!来,铁北,我和你接个吻,这在外国是一种礼节,在中国就是非礼。在外国小说上描写着把女人抱在马上接吻。咱们在两匹马上接个吻,这也是一种尝试。”她把两腿夹住马镫,把整个身子歪过来,拿马鞭子的手去搂霍铁北的肩膀。
霍铁北几乎惊得掉下马背,但他不敢再往旁边躲闪了,再躲闪马太太就摔下马鞍子了。他被马太太搂住……
马太太端坐回马背时,哈哈笑着说:“你确实是个大孩子,接这么个吻,看你嘴唇哆嗦得象过了电。放心,我还是装在老马的口袋里的。这就是我的那一条杠。可以这么说,我是个不老实而又有条杠的女人,但我也是个敢于惹场大祸的女人!”她把手中的马鞭子扬起来,连连抽打着马,一俯身,马飞也似地跑去。
马太太把马缰绳勒住的时候,眼前就是一个看瓜的窝棚了。两个人翻身甩镫离鞍下了马,两匹马站在一起,头并头互相啃着长长的鬃毛。霍铁北的鼻孔好象还留着太太的发香。
这片瓜地不大,一少半种的是香瓜,香瓜已经落秧了,还有几个秋瓜蛋,毛生生地结在有些发黄的瓜蔓上。瓜地上踩满了发亮的脚印。在那大半西瓜地里,西瓜秧的叶子绿得墨生生的。大花皮西瓜,露出叶外在那里闪着亮光。西瓜上的黑花纹已经长开了,在嫩皮上好象抹了层亮油儿。
在西瓜地里有两个人头并头拍西瓜。看着两匹马飞也似地跑来,都不由得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带是三不管地区,双方的部队还没在这里接触过,有几次也是小打闹,散兵游泳到这里来弄点油水,弄几个西瓜吃,谁也不敢在此久站,怕被“野猫”打食叼去。因此,这片西瓜地就得天独厚了。
马太太正正帽檐儿说:“铁北,我几次蹓马儿,就蹓到这里吃西瓜。老马吃了西瓜,不知要跑出这么远,他还认为西瓜结在马鞍子上呢。注意点儿别露了我的馅。”两个人走进西瓜地。那个看西瓜的老头走过来问道:“老总,吃西瓜吗?”
站在西瓜地里的那个人走过来说。“老总,你吃我挑的这两个西瓜,准比蜜罐还甜。”他抱着两个西瓜走进看瓜窝棚。
马太太两眼溜着这个抱西瓜的人微微笑着说:“你是种瓜的?还是吃瓜的?”她把声音说得很憨。心里在说:这个人的几步走,两裆扣得那么紧,裤腿和鞋面上被马鞍子、马镫磨出的亮印很可疑。可是往远看看并没有马。她对霍铁北挑一下左眉毛梢子。
那个抱西瓜的瞟着眼儿一笑说:“老总,我是种瓜的。后来学的,不是祖传。”
“干你们这行也有祖传的吗?”马太太也回眸一笑说:“看你倒也会挑瓜。就吃你这一个吧,先开开胃口。”伸手接过一个西瓜。
老瓜头揩了一下木板,拿出一把月牙形铜刀,说:“这西瓜熟得正是上口的时候。刀刃一沾,刷的一声皮就裂开了。”
太太摇摇头说:“我吃西瓜从来不动刀,刀切的刷刷齐就失去了自然的味道。”她说着笑着,把西瓜接到手里。
“该什么就是什么,一打扮一收拾就没有自然的味道了。”那个抱西瓜的人,说着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