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秀轻轻地把手从郭松龄手中抽出来,又轻轻地攥住郭松龄的手,掠掠眼皮,嘴角翘起来,半晌说:“掌握命运的手,并不是张作霖之手,君三思之!”她熟悉自己男人的抱负,虽然久久予关外、关内冲杀,并没有泯灭他的宏图大惠。从他投身军界,去四川入同盟会,攻读陆军大学,毕业后任讲武堂教官到任团、旅、军长等军中要职。人人皆知他是张学良的骨骼,第二个张学良,掌握着张家父子的精兵良将,是张家的擎梁柱,九门口之战大显他的威风。奸诈多端,有着雄厚兵力的吴佩孚大帅就败在过手下,是他收编了吴佩孚大批残兵败将。人人称道他治军极严,又亲兵爱将,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哪里枪声最响,哪座山头争夺得最激烈,哪里就会出现他郭松龄。平日里训练军官、士兵严格,一丝不苟。他爱护士兵,严律军法。军官们害怕他,士兵们喜欢他。郭松龄被调回奉天时,有不少军官家属来向他贺喜。大帅府又给他送来立功状。在郭松龄到达奉天总站下车时,帅府秘书长率大批官员在站台上迎接,很隆重地吹了接官号。于风至也到火车站迎接。张学良没有同车回奉天,往后挪了一天,为的是突出表现欢迎郭松龄将军的盛况。
有一天韩淑秀找来一辆马车,拉走几个包袱,卖给了旧衣店。回到家她动手把钱包成小包。
郭松龄见太太忙着许多往日他没有看见过的活,弄得他对太太的举动也糊涂了,好象太太变了脾气禀性。这天他见太太用红纸包包,他没有问一句。他知道你问上一句,太太也只会微笑不言语罢了。他见太太包了红包出门,暗地里跟踪出门,拐了不少弯子,见她走进了曙光贫儿校。
贫儿们把韩淑秀围起来,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不放开,眼泪流满脸,哭得浑身发抖,小红包在手里发颤。贫儿们用哭声说:“韩妈妈,你不要离开我们呀。”有的贫儿哭成一团。
郭松龄悄悄地走进屋里,他明白过来了,心里一阵酸楚地说:“淑秀,这是怎么说的,我们不会离开奉天的。”
郭松龄此刻在脑海里出现他离开关内部队时的情景,军官们带着酒来向他辞行,有的人祝贺他会同杨宇霆、姜登选一样高升,大多属僚是来探听消息,没有多少话可言语,多是互相用眼睛看着,默默地举手中酒杯。所到之处,士兵们:都举手敬祝,抖着嘴唇,眼泪哗哗地流。
有一个士兵班长,从行李卷里拿出一节破枪筒子,双手捧给郭松龄说:“郭军长,你这次回奉天,可不要把我们忘在关内……”话出口,大声地哭起来了。
在场的士兵也都抱头痛哭。
郭松龄接过破枪筒子,拔出塞子,从枪筒里倒出一把黑土。他不懂地问:“这是哪里的黑土?”
那个士兵班长擦把泪水说:“军长,这是我家乡,大辽河岸上的黑士呀!”
“你叫啥名字?”郭松龄攥紧手里的黑土,耸起眉毛问着。
“回禀军长,我叫张三秃子,大辽河边还有寡母。哥哥张小小随军长入关,战死在九门口了!”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郭松龄把手中黑土按在胸前,挺起胸脯声泪俱下地说:“我郭松龄会回到你们身边!我有责任把你们带回奉天。”他心里有根硬骨头搅动着肝肠。他想:张作霖封荫他多么高的爵位,他也不该离开在一起滚过战壕、顶着炮火硝烟的老部下。
就这样,郭松龄回到奉天。在八月十五中秋夜晚,他被张大帅请进帅府赏月,他心中知道,他要领受“皇”封了。他知道,张作霖鬼点子很多,可以说眨巴一下眼皮就会有三个鬼点子。他不免在心里横竖搭桥,好应付渡过张作霖布下的拦路河。
大圆月亮象用黄纸剪出来似的,端端正正地贴在蓝天上。郭松龄收拾一下,穿了一身便装,黑缎夹袍上套深蓝色大滚边马褂,散腿肥裆裤子扎着黑缎腿带,脚上穿着小圆口没挤脸的千层底缎鞋,头上戴着小瓦块的瓜皮大缎子黑帽头,红珊瑚疙瘩。这身穿戴打扮,活象刚开张的大买卖的老板。
郭松龄来到大帅府,满月已经倾斜地悬挂在帅府头顶上了。此刻帅府内外灯火通明,相距一截地远,就听见鼓乐喧天,府内佣人走马灯一样来回走动,他们身上的彩服翩翩吹动,整个帅府象个大舞台正在开戏一样忙碌。
值班副官把郭松龄请到帅府内花园。这座花园不大,栽植在地上的花草也不多。假山一带都是摆布的盆景,万紫千红的。在园中心赏月亭上摆满了干鲜果品。
张作霖并没有在赏月亭里等待这位劳苦功高,为张家打天下的名将郭松龄,赏月亭中的几把金色椅子空空摆着,连个人影也不见。
副官好象有意把郭松龄领到赏月亭,是为了让他开开眼界,兜兜风。然后慢吞吞地把他领到一个玻璃花窖里,那里顶棚上挂着一盏通亮通亮的多瓣花灯,照得地上落根针都能寻得见。郭松龄往前走三两步,突然站起一个人来,撸着胳膊,挽着白净净的袖头,原来这人是蹲在地上,被金鱼缸影挡住了。一晃眼,郭松龄看清楚了,站起身这人正是张作霖大帅。
“茂辰,你来了!”张作霖两手沾满了泥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