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张啸林,今天晚上老杜请客,你要准时来啊。”
“要来的,要来的,”汪寿华急急地说,又是一阵干笑:“我正是打电话来问问,杜先生怎么这样客气,是不是公馆里有什么喜庆?”
“没有,没有,只不过老杜和我,有点事情要跟你商议,请寿华兄过来一下,比较方便一点。一小时以后,就只有你、我、老杜三个人”。
“好好,八点钟,我准时到。”
张啸林接电话的时候,在场的杜月笙、马祥生、芮庆荣、顾嘉棠等人,统统跑了过来,团团的把他围在当中。于是张啸林一等汪寿华那头说话,便把听筒平举在面前,让大家凑拢来听。一直听到对方咔嗒一声,将电话挂断了;人人脸上显露宽慰的笑容,长长吁一口气。
打完这个电话,万墨林方始晓得,今晚将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在杜公馆发生。共进会弟兄举事在即,共进会决定在这一晚的八九点钟,开刀祭旗,讨个吉利。诱杀工人领袖汪寿华。此人一除,将使工农纠察队和总工会骤失重心,不知何去何从。在这种情形下,打胜仗便多了三五分把握。但是,要想在湖州会馆解决汪寿华,可能要动用千军万马,赔上无数条性命,而轻飘飘送一份帖子过去,叫他自投罗网,当然要便捷得多。
那夜,杜公馆里里外外,人影憧憧,埋伏重重,“小八股党”八位头领是主力。大门之内,由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四大金刚负责,再加上老一辈的狠角色,马祥生和谢葆生助阵。大门外头又有一支机动部队,包括两部汽车,一部车上除了司机还坐好两名彪形大汉,停在华格臬路通往李梅路的转角。另一部车则在杜公馆大门口,后座车黑黢黢的,车垫下掖好一只麻袋,一根钢索,钢锹钢铲一应俱全,车子里却连个人影也没见。
七点三刻,顾嘉棠亲自到外面巡视一周,回到客厅报告杜月笙,一切按照预定计划布置,妥善周密,保险万无一失。如今诸事齐备,只等汪寿华的人头送来。却是杜月笙还不放心,再问一声:
“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没有,”顾嘉棠摇摇头?“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黑角落里埋伏好的自家人。”
万墨林注意到杜月笙始终面有重忧,神情不宁,他的脸色带点苍白,说话的声音也低暗些。于是,他轻声地在他耳边建议:
“爷叔,没有你的事情了,你还是早点上楼休息吧。”
“这个——”杜月笙迟疑了一下,不再往下说。
万墨林的耳语被张啸林听到,关切地望望杜月笙,他也附和说:
“对的,你在这里,行事反而不便。你还是上楼休息的好。”
“那么,”杜月笙环望各人一眼:“我先上去,你们各位要小心啊。”
“放心好了,月笙哥。”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应他说。
杜月笙步上楼梯,一眼发现从小住在他家的外甥徐忠霖,正躲在楼梯口向下面张望,他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小手柔声地说:
“快回你的房间去,不管外面有什么事情,绝不许出来。晓得吗?”
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徐忠霖,畏缩缩地看着他,点点头,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
其余如各楼的太太,少爷、小姐、早已奉到严厉的命令:今夜七点进房间,关好门,从此不许出来一步。
自己走到楼前鸦片烟间,歪倒下来,抽几筒鸦片烟来振作一下;万墨林寸步不离、陪侍在侧。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榻后,墙壁上悬一幅“鹰瞬”巨画,苍鹰屹立,气象雄杰。榻上,杜月笙苍白面容,在烟雾迷漫中,若隐若现。万墨林闲得无聊,望着那幅“鹰瞬”出神。在杜月笙的收藏中,这幅画要算是历史最久的,他还记得,是在同孚里,杜月笙说他喜欢,老板立即送给他。杜月笙虽在鼎盛中年,但却由于百务纠集,食少事繁,闹得非靠阿芙蓉来提精神不可了。
蓦地,远远传来汽车马达声响,杜月笙神情紧张,放下了烟枪,他欠身坐起,侧耳倾听,万墨林望望墙上的自鸣钟,八点差两分,果然是汪寿华如约来到。
汪寿华坐来的车子,刚刚在杜公馆门口停下,预先等好在华格臬路、李梅路转角的那部小包车,开始徐徐滑动。汪寿华人到门口,门灯一亮,铁扉移开,杜公馆司阍笑容可掬地喊:“汪先生!”汪寿华向来动作快,脚步洒得急,他一面跟司阍打招呼,一面大踏步进入铁门,迅即没于黑暗之中。
铁门在他身后重复关上,徐徐滑行的神秘车辆,恰好驶进汪寿华座车的左边,两部车齐头并进,——因为汪寿华的司机又在起步,想驶往前面一处停车的地方。于是,神秘车辆右侧的两扇门同时打开,跳下了两条彪形大汉。
汪寿华汽车的前座只有司机,后座坐一位保镖,两条大汉身手矫捷,力大无穷,正好一个服侍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枪口抵住他们太阳穴,然后低声喝令:“喊一声,动一动,你们就此没命!”
司机踩定煞车,车停了,两条大汉开车门,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