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下旬的上海地区,正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时节。迟开的梅花,早开的桃花,盛开的白兰,竞相斗妍,把春天装点得火红而热烈。春天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的希望,京、沪、杭一带的老百姓沐浴在春风里,欢欣鼓舞。在革命胜利的气氛中,原来心怀鬼胎的人,也纷纷出场亮相,扬手高呼“打倒军阀”了,连黄金荣、虞洽卿、张啸林等辈亦带着各自的喽罗们,参加上海市民欢迎北伐军的大会。
在这大变动的日子里,杜月笙分外忙碌,也格外高兴。他觉得如今正是时势造英雄的时候,只要看准了,下大赌注,便可以大赢一番。他参加北伐军大会回来,便得到戴笠的密信,通知他近日蒋介石的西文秘书张赓年、俄文秘书顾耕野要到上海,他已向两人打好招呼,有事可同他们联络,自会另眼相待。
有着这么个进身的好机会,哪有不利用的?此时不下大注,更待何时?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杜月笙是善于抓住时机,不惜工本地做一票大买卖的人。他当即派人到派利饭店订了一桌川扬特色风味的鱼翅席,又吩咐账房到银行去准备好了两张银票,每张两万元,分装在两只信封里。
3月25日晚,杜月笙和张赓年与顾耕野在派利饭店相聚,席间,他送给两位革命党人每人一只信封。
4月3日晚上7点钟,杜月笙陪着张赓年与顾耕野两个贵宾,在派利饭店的雅座小间里,已经吃到第七道菜“自灼虾”了。穿着白色西服,打着蝴蝶领结的侍者,端来一只大火锅,放在餐桌当中。这火锅里一坛翻滚着的白开水。一个摩登女郎捧上一海碗活蹦乱跳的带子河虾。只只青背黄肚,两寸半长。她往火锅里一倒,河虾在滚汤里略窜了一窜,侍者操着网勺一撩,倒在一只大盆子里,只只虾鲜红,有眼有须。女郎随手放上四碟调味:沙茶酱、蚝油、葱油、酱麻油。
杜月笙举筷子向两位一招请:“来,两位尝一尝派利的名菜,叫‘白灼虾’。——阿要让招待小姐代劳剥剥虾壳……”
“不要,不要。自己动手有意思。”两位秘书显出革命军人的风格,反对别人代劳。
杜月笙夹了一只虾,正要用手摘须剥壳时,侍者端上三碗茶叶水,这是洗手去腥用的,他忙将虾放在面前碟子里,净了手再剥。
“杜先生,您太破费了!单单这道菜,恐怕没有十几块大洋,吃不到的。”张赓年把一只虾仁塞进嘴里边嚼边称赞。
“是啊是啊,这么高级的菜,已有一年多没尝到过。杜先生的盛情,实在不好意思!”顾秘书亦跟着道谢。
“花几块洋钢,没啥道理,只要两位开心就好。雨农是我义弟,依拉是他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我的好朋友。铜钿银子是身外之物,只要大家交个知心朋友,有啥事体,帮衬帮衬就好啰!”
“没问题,杜先生有什么事,我俩一定帮忙。”
“我是个生意人,今后在买卖上要请两位多多关照。两位有机会的辰光,请向蒋总司令介绍介绍。法租界、英租界的情况我比较熟悉,有啥事体要做,总司令招呼一声,尽力去办。”
“那太好啦!西人方面我们正缺少联络人,这事我们去向总座报告,他准高兴。”
“好,闲话一句,”杜月笙兴奋地端起酒杯,“来,为我你合作,干一杯!”
“干!”
“干!”
杜月笙拿起餐巾,擦擦嘴唇,而后掏出只亮晶晶的烟盒,一按弹簧,敬了张、顾两位一支,他自己也取了一支,装上象牙烟嘴,然后点火抽了几口,才从长衫口袋里摸出两只装着庄票的信封,呈给他们,笑笑说:
“我写了点上海滩市面的情况,抄了两份,两位拿去做个参考吧!”
两个秘书,双手正剥着大虾,自然不能用油手看信,再说,这重要的“资料”也不能就在食桌上当场拆看呀!两人自然不约而同地往口袋里放好。
这一顿饭直吃到八点半才散。
当夜,杜月笙没有回杜公馆,而是直奔钧培里的黄公馆。
黄公馆中,黄金荣与张啸林、桂生姐等人正在搓麻将。
“大哥,我有要事与你商量。”杜月笙进门就说。
“什么要事?没见这正忙着?”张啸林正在兴头上,咕噜一句,打出一张牌,“白皮。”
“糊啦!”桂生姐一摊牌,“中、发、白清。”
“都是你搅的,不然她哪能成清一色?”张啸林有些不满地望着杜月笙。
“啸林,我真有要事。”
黄金荣推掉牌,支走了其他人,与杜月笙、张啸林、桂生姐一起走进密室。
“什么要事,这么匆忙?”
“你知道吗?明天早晨,他就要到上海啦。”
“谁呀?”张啸林有些不满地问。
“蒋介石,蒋总司令。”
“阿伟!”黄金荣惊叫一声,“阿伟他真的要来?”
“不但来,还要来看你呢。”
“真的?你从哪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