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勤为什么会听杜月笙的,一方面由于他们是老交情,孙传芳还不曾占据上海以前,他便是孙的驻沪办事处处长,张啸林和他很要好,杜张不分家,宋希勤和杜月笙当然有往来。另一方面呢,孙传芳是何等精明厉害的人,他对东南半壁上的这一座金矿一上海垂涎已久了,他心里明白:上海有那几股最旺的财源,鸦片贩运是其中之一,与其物色人选,另组班底,何不继承卢永祥、何丰林的余荫,轻车熟路,安享财香?军阀与军阀之间,唯有在利害冲突中始有敌意,一旦胜负分明,未尝不可保全友情,何丰林和卢筱嘉兵败以后,曾经受过杜月笙短期的庇护,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大利在前,孙传芳也不得不伸出手来和杜月笙一握,不惜宣布戒严,帮忙杜月笙运土,便是双方合作前的一次秋波。
五百箱土一转手间便卖光了,大公司获利甚丰,陆冲鹏那边,很快地便收到了应收价款,他放了心,对杜月笙的为人更加钦敬,这是一位可以结交,可以共事的好朋友。不久,李思浩到了上海,杜月笙、张啸林便由陆冲鹏介绍,双方杯酒言欢,往来频繁,后来陆冲鹏和李思浩同赴北京,回上海的时候,他带来两张北京政府财政部的委任状,聘任杜月笙、张啸林为财政部参议。杜张敬谨收下,但是平时并不轻易示人,因此这便成了一项秘密。
为自己留了后路
早在光绪三十四年,陈英士自东京回国,在法租界平济利路德福里一号建立革命机关;与此同时,张静江由巴黎归来,和前浙江盐运使蒋孟苹合伙,在法租界福建路四○八号开设通济公司,表面上做买卖古董的生意,实际亦为策划革命的大本营。除此以外,1911年前后,革命党于法租界有机关和重要人物住宅,先后还有孙中山先生的莫利爱路二十九号和环龙路四十四号寓所,陈英士的蒲石路新民里十三号,今总统蒋公的贝勒路三百六十九号沪寓。此外,新桥街宝康里曾经是陈英士的机关,八仙桥文元坊住过于右任和陈英士,霞飞路渔阳里尤且成为二次讨袁时的淞沪司令长官总部。湖北来的革命党人如居正和孙武,都曾在莱市路菜市场亭子问里搭过地铺。
革命党人以法租界为工作基地,和巡捕房里的人物,免不了要经常打交道。捕房中人吃的是外国公事饭,必须谨守本身的立场。他们知道法国人应付革命党人的问题,和他们同样的是左右为难:一方面必须敷衍当权的中国政府,如满清朝廷和袁世凯的“大总统府”,另一方面,自他们政府以至个人,一概希望中国革命早日成功。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和尴尬的处境下,黄金荣当时所决定的方针,是尽可能避免跟革命党人公开来往,但如遇有重大事件,或特殊紧急情况,则又不惜挺身而出,务期对于革命党人有所贡献。同时,自法国驻沪总领事以次,如公董局、警务处与巡捕房,一致有个默契,尽量拒绝满清和袁世凯政府不利于革命党人的要求,他们定了个不成文法,公然告诉革命党人:只要不藏军火,当可加以保护。
就在法大自鸣钟捕房里,黄金荣的学生,同时也是他手下的一名督察鲁锦臣,便是革命党同盟会的会员。杜月笙和鲁锦臣很要好,鲁锦臣也觉得这个小伙子颇有可取之处。当他和黄老板同在法大马路聚宝楼上吃茶,一面会晤大小三光码子,亦即替包打听们通风报信,勾当公事的朋友。闲来无事,他也曾讲些革命党的宗旨和事迹给杜月笙听。
和杜月笙同时成为鲁锦臣忠实听众的,还有绰号“闹天宫福生”的徐福生。
黄金荣二度进法捕房,老大宫给徐福生经营,不久徐福生奉师命将戏馆关掉,回到上海为老板效力,他这个人肚皮里多些墨水,于是在黄公馆跟杜月笙比较接近。两兄弟从鲁锦臣那边听来些国民革命的皮相之谈,在同孚里俨然成了专家。鲁锦臣的启发产生了两重作用:其一,使他们对于革命党,有了热心与好奇的心理,自然而然地愿意和革命党人亲近。其二,黄老板不便露面,而必须和革命党人有所联系,或者是要解决他们的问题,跑腿传话,每每总是派遣徐福生和杜月笙。
起先他们所接触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协助的事项,也无非排难解纷,向导保护,或者代办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但是,革命党人有时候受到清军的搜捕,清廷豢养密探的迫害,仅以身免地跑到法租界来,他们衣食两缺,无地容身,难免需要少数的接济,渡过眼面前的难关。杜月笙和徐福生不便去向黄老板讨,往往只有自己掏腰包。每逢有这种报效的机会,杜月笙不但悉索敝赋,而且极其心甘情愿。
那时候杜月笙偶尔会去说书场,或者听朋友们讲些“梁山义气”、“瓦岗威风”之类的英雄侠义故事,他的知识范围除了现实生活,便不出于“三国”、“水浒”、“说唐”、“七侠五义”等等小说的小圈子。他崇拜英雄豪杰,英雄豪杰在他的心目之中,比起满清皇帝、法国总统还要伟大更加了不起,他能替这样的大好佬跑腿当差,其本身便足以使他受宠若惊。
苦恼的还是自家收入太少,时间有限,力道实在不足。辛亥那年的某一天,他接受一项相当大的嘱托,这项重大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