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运鸦片生意陷于停顿,除了黄老板底子厚,平时花用不多,金廷荪开销小,有点储蓄,杜月笙、张啸林以及“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很快地就捉襟见肘,囊中金尽。早先财源茂盛,洋钱银子如潮水般的涌来,他们抱着“辛苦赚钱痛快用”,“小数不在乎,大数横竖横”的心理,挥霍成性,撑足场面,左手来右手去,应了个俗谚:“积钱针挑土,用钱水流沙”,竟是一文存余也没有,其中杜月笙甚至还背了一身的债,杜月笙个人的花销不如张啸林他们大,说起来他还不算怎么挥霍,可是他的善门大开,对于任何人的要求,从不开口拒绝,这一点形成了一个无底洞,他施医施药施棺材,修桥筑路,年年打发数以万计的上海乞丐,还有孤苦贫弱发给摺子,按月到杜公馆拿钱,凡此种种,即令有了沈宝三的聚宝盆也不够用。
场面撑起来了,手面阔绰惯了,一旦进项断掉,两手空空,这些人的焦急慌乱,窘态百出,自属想当然耳。因此,那一年将近过年的时候,大家日处愁城,束手无策,张啸林穷疯了,硬逼他的太太,那位绰号茄力克老四的,指头上手上,所有的首饰拿出来当掉,然而杯水车薪,过不了几天他又唉声叹气,绕室彷徨。
“小八股党”到处借不到钱,有一天他们得到消息,听说国会议员手里面居然有“货”,于是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找到了陆冲鹏。
陆冲鹏,江苏海门人,逊清秀才,清末废除科举,他便就读于苏州法律专门学校,以迄卒业。陆氏是海门世家,在吴淞口北,膏沃之地,拥有沙田千百顷,他家的佃户,达数千户之众,名门后裔,翩翩年少,在黄浦滩上执业律师,大有名声。1918年安福系当权时,他是海门选出的国会议员,隶众议院,和段祺瑞、李思浩等人,甚为接近。
“陆老板,帮帮忙,我们真叫是过年白相相的赌本都没有了。”
“可以。”陆冲鹏爽气地说:“你们要用多少钱呢?数目不太大,让我去想想办法。”
“数目不大。”顾嘉棠连忙说:“不过,我们不要借钱,我们要借土。”
“借土?”陆冲鹏吓了一跳,天大的秘密怎会被他们知道,但是当时他声色不动,说是:“你们一定要借,我去跟朋友商量商量看。”
“小八股党”也很知趣,他们并没有追问:究竟那位朋友现在还有土?
“办得的话,”还是顾嘉棠代表大家发言,“我们借个二十箱好不?”
“十箱,”陆冲鹏轻松地笑笑,“多了我就很为难了。”
“好,十箱就十箱!”
八个人借到了十箱土,抬回家里,商量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去报告一下杜月笙。
“陆冲鹏又不是做生意的,他哪里来十箱大土借给你们?”
顾嘉棠忙说:
“他是跟朋友那里匀来的。”
“不可能。”杜月笙断然地说:“土都要断档了,没有人会匀十箱给别人。”
“那么,”叶焯山说,“土是他自己的。”
“一定是他自己的。”杜月笙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一对眼睛,又在闪闪地发光,唇边微微地牵动,似笑非笑,他讷讷自语地说:“不但是他的,而且他那边的数量还不少,这个道理很明白,他如果没有两百箱,他就不会借给你们十箱。”
这一次,杜月笙又是料事如神,不过,准确性稍微差了一些,陆冲鹏手里的土,不止两百箱,他竟拥有一千箱之多。
杜月笙心知个中必有缘故,他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调查,短短期间,便被他查出北洋政府的一大内幕。
1923年6月,直系军阀撵走了黎元洪,组成“摄政内阁”,同年10月5日,曹锟以重贿当选总统,次年10月26日,直奉两系军阀在榆关鏖战正酣,直系大将冯玉祥乘机倒戈,自古北口迅速回师北京,发动政变,于是曹锟重蹈黎元洪命运,即被推翻,且遭幽禁。27日,段祺瑞被“推举”为国民军大元帅,掌握政权。11月24日,段祺瑞入京就任“临时执政”,任命各部总长,以林建章长海军,李思浩长财政,并兼盐务署督办。
李思浩在1912年还是监务署的一名科长,不久升任厅长,1916年便以财政次长兼任盐务署长,且曾代理财政总长,此人之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完全是受知于段祺瑞的缘故。
段祺瑞重行执政,李思浩再做冯妇,他们所面临的一大难关,便是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陷于极度困难。海军方面,积欠薪饷为数颇夥,将士强索,闹得海军总司令杜锡山无法应付,他爽性辞职,留在上海“养疴”,而把堂堂总司令一职,让给杨树庄。
因此,段祺瑞和李思浩,在山穷水尽,罗掘俱空之余,千方百计,想给海军筹付欠饷,终于他们获得日本财阀三井的暗中协助,由日本人中泽松男出面,每个月打出一张日本人窃踞下的“大连政府”护照,向波斯采购红土五百箱,由波斯运往上海销售,资金田中泽松男垫付(实际上是三井公司拿的钱),贩运鸦片所获的利润,则交由段祺瑞和李思浩拨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