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何不拨一部分出来,也好让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
陆冲鹏一听,心知这事很难办,他怕白白损失了一批烟土,又不愿得罪杜月笙,以及他的小八股党。沈杏山的一席话已经罩住了他,他有大批的烟土,对方老早摸清楚,即使想赖,也赖不掉,于是他皱起眉头反问:
“现在还能运土到法租界吗?”
沈杏山立刻极有把握地回答:
“为什么不能。”
陆冲鹏心想:你真是事不关己不操心,看你现在说得这么轻松,我那批土运到法租界,万一在路上被没收,被抢掉,或者竟会被吃掉,这个千斤重担,到时候叫谁去挑?
沈杏山见他踌躇,又添回了一句:
“你放心,价钱一定照算。”
迫不得已,陆冲鹏只好掉一弓枪花,先推脱一阵,于是他说:
“好,我会尽力促成这件事。杏山兄,你晓得我向来不做土生意的,这票土幕后还有其人,我总尽量把杜先生的意思传到便是。”
“那么,”沈杏山就深信不疑了,“我什么时候来听回音呢?”
陆冲鹏想了一阵才说:
“一个星期以后。”
沈杏山欣然回去告诉杜月笙,杜月笙深沉地笑笑,向沈杏山道了辛苦。
第二天,山东督军张宗昌派驻上海的代表,跟杜月笙、张啸林很要好的一位单先生,居然也在陆冲鹏的家里出现,他一见面就嚷嚷地说:
“老杜想跟你匀几百箱土,应应市面上的急,你既然有,这个顺水人情为什么不做?难道你怕老杜拿了你的货色不给钱吗?”
陆冲鹏是当过律师的,他很擅于言词,当时,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定定地望着单先生说:
“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拨一票土给杜先生?”
“上苏北,到上海,还不是一样的卖嘛。”单先生豪爽地说:“你拨五百箱给老杜,下了船,由他自己负责运,出了差错,我替老杜担保。”
有这一句话,和昨天沈杏山放过来的旧交情,陆冲鹏放了心。他决定照办,当时便爽快地说:
“好,我就拨五百箱土给杜先生,不过,交货日期要等到一个礼拜以后。”
“为什么?”单先生错愕地问:“不是你手里有现货吗?”
“现货都在江那边,”陆冲鹏笑笑,“而且前些时已经接洽好了买主,这两天便要启运,你去回复杜先生,只管放心,下一票土总共五百箱,我已经接到航船上由西贡发来的电报,一个礼拜之内准到。”
“好,我们就这么说。”单先生兴冲冲地告辞离去。
在这个礼拜之内,陆冲鹏几度和杜月笙直接接触,黄浦滩江山已改,人物全非,运土航船驶入吴淞口,这一路上应该怎样运送?每一个细节都得从详研究。陆冲鹏在这几天里和杜月笙交往密切,他很佩服他,因为他实事求是,不管自己有什么弱点,都决不欺瞒朋友。
1924年,旧历大年夜的前三天,运送鸦片的远洋外轮,准时抵达吴淞口外,大轮船在公海上抛锚,和以前两次一样,陆冲鹏搭楚谦军舰,驶往公海接驳鸦片。楚谦舰的杨舰长,是海军总司令杨树庄的介弟。
舰船相并,停车时随着浪涛颠簸摇晃,陆冲鹏由兵舰登上轮船,和押运的日本人办好手续,签了字,他斜倚船栏,看那一箱箱的烟土由商船抬上兵舰。
五百箱鸦片烟传到楚谦舰,陆冲鹏请杨舰长回航,按照事先订定的计划,楚谦舰载运五百箱烟土,驶赴高昌庙。
无星无月,暗黯沉沉,一阵朔风扑面,陆冲鹏蓦地惊觉,自己肩头,担子何等重大?于是他先下舰,到高昌庙拨一个电话杜月笙;他先报告他说:
“杜先生,我已经到高昌庙了。”
“很好。”
“我想先下一百箱货,试试看路上有没有风险,倘若能够平安度过,那么,我们明天再继续运。”
“不必,要卸就一起卸。”杜月笙毅然决然:“我马上打电话给宋希勤,请他宣布自高昌庙到枫林桥,全部戒严,让你的货色运过来。”
“宋希勤?”陆冲鹏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宋是孙传芳的心腹,如今已是黄浦滩上红得发紫的头号人物,听杜月笙的口气,就像宋希勤亦成为他的麾下,跟“小八股党”一样,对杜月笙的话唯命是从。
陆冲鹏迟疑不决,杜月笙却老大不耐烦地在电话那头催了:
“陆先生,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全部货色,你尽快的下,我们戒严到两点钟为止。”
陆冲鹏看看表,再问:
“我要不要跟货色一道来?”
“不必,你最好一个人先到法租界。”
“法租界那里?”
“维祥里。”
维祥里,就是大公司的所在地,陆冲鹏明白杜月笙的意思了,他指挥楚谦兵舰卸货,岸上自有杜月笙派来的人迎接。陆冲鹏空空两手,坐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向法租界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