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透进几缕清亮的月光,并不足以照亮房间。顾晚凉见桌上摆了烛台,右手探入怀中想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这才抚上衣襟,恍然想起自己的火折子早就给唐绯衣拿了去,目光斜睨过去,那人呆呆地站在门边,手还抓着门闩,那副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好笑,倒也冲淡了顾晚凉心中不自在的感觉。
顾晚凉柳眉微挑,款然落座。通常来说,不该是她的存在让别人觉得不自在么?唐绯衣什么时候也有影响她情绪的能耐了?她回忆起这数十日来与唐绯衣相处的点点滴滴,恍然惊觉这个人已不经意地渗入到她的生活中,让她逐渐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
当年她拜入叶知秋门下,叶知秋曾对她说过一番话,到今日她仍记忆犹新。那时候叶知秋说道:“自你拜入我门下的这一刻起,你便是江湖中人了。江湖,不比你以前待过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身首异处,而江湖上的那些人,也不比你以前见过的那些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有的只是敌人和同盟之分,这两类人你都要小心提防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你的同盟就成了你的敌人。”叶知秋停顿了良久,神情异常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江湖中最可怕的不是敌人也不是同盟,而是你所谓的朋友,他们最擅于利用你的信任在你背后给你最致命的一刀,所以你要在那些人成为你的朋友之前,先下手为强,杀。”
叶知秋说那个“杀”字的时候,浑身都迸发出骇人的杀气,狠狠地吓了年幼的她一大跳,猛地一眼看去,叶知秋神色狰狞,可等她再一眨眼,他仍是那副严肃的表情,那狰狞似乎从未出现过,只是她一时眼花而已,。
那时候她便想,大概叶知秋是吃过所谓朋友的亏,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才会对她有这样的要求吧。
那句话她记得一字不差,可这些年来,她却两次违背了那句话,第一次是为了沈菱歌,第二次是为了唐绯衣,面对这两个人,她至始至终都生不起杀意,也许真的是下意识就认为她们可以成为她值得信任的朋友。
只是还有一点儿她仍是想不通,她将这两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可她与小沈相处时很是自然,但与唐绯衣在一起,总能生出许多莫名的情绪来。
顾晚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门边的唐绯衣,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以何牵动她诸多的情绪呢?
唐绯衣总算缓过劲来,这刚一转身,差点儿又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的,顾晚凉就那么坐在那儿瞅着她看,是想玩一次女鬼吓唬她么?她缓缓往桌子边靠近,顾晚凉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她下意思地打了个寒颤,腹诽道:顾晚凉顾大小姐,我自问最近没做啥囧事,需要您在黑布隆冬的大晚上用这种眼神关注我,会吓死人的诶。
顾晚凉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神一动,从唐绯衣身上飘到了桌上的烛台,凉凉地说道:“火折子在你那儿,就等着你点灯了。”
唐绯衣一拍脑袋,瞧她这记性,第一次见面那会儿顾晚凉身上的火折子就被她给顺手牵过来了,难怪后来都不见她用火折子呢。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引燃了烛芯,晕黄的烛光冉冉而起,房内顿时一亮。
唐绯衣斜眼瞄了一下那张床,顿觉眼皮子一跳,这床睡一个人有些嫌大,睡两个人又有些嫌小,唉,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收了收思绪,抢在顾晚凉开口之前说道:“我看这桌面凉凉的挺舒服的,我晚上就趴这儿睡了,你可不要和我抢啊。”
“那好吧。”顾晚凉明白唐绯衣的好意,是想让她晚上睡在床上,其实她睡不睡床并无多大关系,她早打算今晚再打坐过上一夜,可话让唐绯衣抢先说了,她也懒得与她争来争去的。
唐绯衣似乎怕顾晚凉反悔似的,飞快地洗漱了一下,用脚跟一勾凳子往上一坐,人就往桌面上一趴,还用手捂着哈欠,含糊道:“好困,困死了,我先睡觉了。”
顾晚凉失笑,不紧不慢地梳洗了一下,衣衫未解便上床躺下了,指尖凝气凭空一弹,烛火应声而灭,房间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静寂在房内漫延,只余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都已陷入周公之梦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唐绯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果然趴着这个姿势睡得最累,她坐直身体,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又伏□将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枕在手臂上。这一回她并没有合眼继续睡去,而是平视着眼前的黑暗,从刚才起她就没什么睡意,顾晚凉的反常总在她脑中翻来覆去地出现。
她蓦然想起她见到顾晚飞画像那会儿秋儿说起过是顾晚凉去的唐家堡提的亲,一般来说,儿子的终身大事总是父母亲往女方家中提亲,莫非顾晚凉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那一碗蛋皮馄饨可是触动了她对过世父母的怀念?
唐绯衣深有体会地轻叹一声,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何尝不是如此,与父母分处不同的世界,今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想到这儿,不觉慢慢红了眼眶。
顾晚凉浅眠,她习惯于时刻保持警觉,一点儿轻响都会让她醒来,何况方才她并未曾入睡,唐绯衣的那些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