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触龙说赵太后”,触龙没有直接陈述长安君出质对于赵国安危的意义,而是采取侧面迂回战术,以老年人之间互相寒暄为话头,从饮食起居谈起,先释其怒,再动以情,请求以少子为王官卫队,给太后以“丈夫亦爱其少于”的印象。进而提出太后爱长安君不如爱长女燕后这样明显不符合实际的问题,引起太后的好奇而准备听他的高见。这时他还不亮明观点,而是通过回忆对比,从太后送燕后的心情说到三世以前赵王之子孙侯者的近况,最后用事实说明利害:人主之爱子,必令有功于国,才是长久之计。自始至终,以情感人,寓危言警语于家常琐谈之中。
再如“邹忌讽齐王纳谏”,主旨是防止佞臣蔽君。邹忌没有正面讲大道理,只是从自己家庭小事发端,现身说法,由情人理,发人深思。手法新颖别致,摹写细腻人微,文字轻灵活泼。
有些策士互相驳难的文字,双方骋辞竞说,唇剑舌枪,锋芒毕露,尖锐激烈。像《赵策三》的“鲁仲连义不帝秦”:在秦国大军围困邯郸、赵国上下人心惶惶的严重关头,鲁仲连力主抗战,反对投降,同魏国派来劝赵尊秦王为帝的使者辛垣衍作针锋相对的争辩。他用层层剥笋之法,首先晓以大义,继而动以利害,中间有许多地方短兵相接。如辛垣衍把帝秦比作仆人对主人不得已的服从,鲁仲连立即逼得他承认“梁之比秦若仆耶?”接着单刀直人,“吾将使秦王烹醢粱王”,使对方突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进而指出,历史上殷纣王曾醢鬼侯,脯鄂侯,说明暴君对臣民是极其残忍的。再举过去鲁国和邹国坚决不承认齐王自称天子,齐国不能使之屈服;今天三晋的大臣,难道不如邹鲁之仆妾吗?最后警告说,如果真的帝秦,不但梁王不得安然,你辛垣衍也必然没有好结果。在大量的事实和利害得失面前,辛垣衍不得不认输。作者热情赞扬鲁仲连超人的见识,无畏的气概和无私的品质,使他赢得了千古文人的颂扬。
《战国策》的修辞,最值得注意的是铺陈和夸饰的熟练运用。铺陈,就是把事物的有关方面尽可能全面而广泛地论列陈述。夸饰,就是把事物的某种属性故意过甚其辞地夸大强调。这在《战国策》中是经常而普遍的修辞手段。像苏秦、张仪等人游说诸侯,述其地理,都爱东西南北,山河湖海;追溯历史,总是三王五霸,从古至今;谈政治,则君臣内外,法术权势;论军事,则攻守进退,固险扼塞,中间每每结合一连串夸张形容,把各种情势强调到了极致。如《齐策一》“苏秦说齐宣王”:
齐南有太山,东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军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芋、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志高而扬。通过这样的铺陈,使人感到他对齐国情况和天下大势了如指掌。文章雄肆而气势充沛,赅各而不显得罗列过甚,辞藻绚丽,琳琅满目,而不显得堆砌。其中言齐军之精良,临淄之富庶,未必属实,而是出于艺术夸饰,但并不使人感到虚张声势。这种手法,直接影响到汉代的政论文。
排比句法,《国语》、《左传》已经使用,《战国策》则更为恣纵,句型趋于多样化,技巧更加成熟。如“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一连四个十余字长句,层层推进,有波浪滚滚之势。“今欲并天下,凌万乘,绌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昏于教,乱于治,迷于语,惑于言,沉于辞,溺于辩。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正反两扇,上锁下开;句子短促有力,不用语助词,反而显得感情激越。 爱用比喻是先秦散文的共同特点,《战国策》尤为突出。轻便灵活,贴切工巧,有时信手拈来,看似随便;有时连举数例,引譬蹁跹。如“庄辛说楚王”,几乎通篇用喻,从蜻蜓而黄雀而黄鹄而蔡灵侯,最后说到楚王,以自然界和历史上一系列具体现象说明,只顾眼前舒适而不顾后患,必然落得可悲的结局。
《战国策》的记事文字在书中不占主要篇幅,却相当精彩,较其记言文更富于文学性,其艺术技巧代表先秦记叙散文的最高成就,在《国语》、《左传》基础上有所发展。
像著名的“荆轲刺秦王”,就极尽腾挪跌宕之能事。故事先从燕太子丹质秦亡归写起,为了报仇救国,他向太傅鞠武求教,鞠武劝他不要碰逆鳞。他却甘冒风险收留秦亡将樊于期,然后因鞠武而见田光。田光以年老不能当大事,转而推荐荆轲,并自杀以激荆轲,且使太子释疑。围绕如何报仇,一连四折,迭起波澜。接着,写太子丹向荆轲求助,荆轲先借樊于期之头以求取秦王信任,又求匕首,约秦武阳为助手。易水送别是前半部的最高氵朝,又是后半部的大铺垫,写得慷慨悲凉。荆轲见秦王,秦武阳色变,是小铺垫;殿上行刺是全文最精彩的场面:
秦王谓轲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