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人,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余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赏析】
这是《左传》人物刻画的名篇。属僖公二十三年。
重耳,即晋文公,晋献公之子。重耳作公子时期,因晋献公的宠妃骊姬欲立儿子奚齐为太子。从此,重耳被逼逃亡。经过19年的漂泊、流亡,终于重振返国,成为了威震一时的春秋五霸主之一。
这是一篇人物传记。《左传》不但善写战争,更善于人物刻画,一个流亡逃难的贵族公子,经过种种磨难,成长为赫赫有名的政治家。文章将其发展过程写得绘声绘色、逼真如见,堪称《左传》人物形象塑造的又一典范。
典范取舍,是这篇文章人物刻画成功的特色之一。公子重耳19年流亡生涯,历经了8个国家,磨难重重,但文章只于一个国家取一件事,每一件事代表着公子性格磨砺的一个里程碑。如发难奔狄,狄地别妻,卫公不礼,是重耳性格磨难的第一阶段,尚处于胸无大志、悲观贪逸的状况。至齐国醉遣,曹共之辱,郑国冷遇则其归国洗辱的大志渐成。到了不安赠马,怀赢不卑,与楚周旋,秦宴誓拜时,今日之重耳,已非昔日之重耳矣!尤其黄河边投璧立誓,一个壮志归国、一展宏图的国君形象已经俨然在目。
血肉有情,是本文人物形象塑造的又一特色。重耳流亡19年,这期间交织着朝夕相处的夫妻爱情、患难与共的臣仆忠情、危难相助的国际恩情、归国雪耻的壮志仇情……本文的人物刻画正是在这些情的矛盾中展示的,所以背景广阔,内心世界揭示的也深刻丰满。
众星拱月的技巧,展示了《左传》人物形象的交辉相映。文中主角为重耳一人,但却以众多的人物,从多层次、多角度的烘托,正反两面的映衬,而使一个原本并非鹤立鸡群的人物凸现而出,如狄妻的忠贞、姜氏的义别、老舅之深谋、子推割肉、狐偃跪辞……皆相映成趣,纵多不腻。
全文繁简别致,跌宕有度,是《左传》人物传记的楷模。
晋楚城濮之战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楚子人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官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天、秦小子懋次于城濮。楚师背鄯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