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嫂看着王大河的纪实小说稿,觉得党妹本来就是一部小说,一部女人的悲惨史。她叹了口气:“人活着真难呀。我真佩服她的生活能力,佩服她的生活勇气,换了我也许·····”她流下了眼泪。
王大河也动了感情:“我觉得我这个作家太没出息,写成的小说反而没有她实际生活感人。他说着从春嫂手里接过一叠稿纸,哗哗·····一把把地撕着。
“大河······“党妹想抓着他的手。
“王老师······“春嫂也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不,撕掉重写!今天知道的,比我昨天知道的要多得多,生动得多。”
党妹懂了王大河的话,一头扑进春嫂的怀里。
春嫂一擦泪又笑起来:“你们应该笑才对,咯咯咯······”她站起来,扶起党妹,小声说:“人家打老远来找你,也不问问人家饿不饿,渴不渴。你没有家,我还有个家。怎能叫人家干坐着呢?快走,咱们快去做饭。”说着拉着党妹走出门去。
二
院门一推,黑冲回来了。
“倩她妈,怎么到现在还在烧锅?啥饭还没好?”他看到厨房顶上小烟囱还冒烟就问道。
春嫂这时有些乐不可支:“慌啥,饿了才想起找我?倩她妈,倩她爸的。一边等着去。你这黑球不值钱了,我今天找了个白杆子,哈哈哈······”
“你疯说啥?”
“不信,不信到屋里去看看。”
黑冲懵了,走到大屋里,一眼看见一个陌生大汉坐着看书,大高个,长长的脸,细皮白肉,高鼻梁上架着个玳瑁边眼镜。
“请问你?”他站到大柜一边。
“你?”他站起来,摘下眼镜对他望着。
这时倩倩跑进来:“爸爸,妈叫你呢!”说着拽着黑冲拉走了。
黑冲来到厨房,不觉地饿了,只觉得肚子里有话说。
春嫂知道说啥,又一笑,说:“你看到了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不高兴,只找吃的。
“他怎么样?”
“哪个他?”
“他呀,你刚才进屋没看到?”
“他是谁?”
“我的男朋友。”
“没正经,快做饭,饿死了,他坐下。”
党妹也在灶后偷偷地笑。
春嫂对党妹说:“党妹,现在八十年代,多找个男朋友又怎啦?我偏要和他好一辈子?哼!”
党妹说:“冲哥,你莫信她,她疯说。”
“信不信由他,反正人来了,先做好吃的,招待招待。外头吃了传四方,家里吃了屙茅缸,快烧火,党妹。”
黑冲没词了,就坐下卷烟。
三
一会儿,他见倩倩去羊圈喂羊,就跟了过去:“倩倩,家里坐着的是谁?”小声说。
“嗯,是姨妈的丈夫。今天到的,行李还在招待所里。”
“啊,”他似乎放心一点,春嫂过来,他又偷偷问:“党妹的丈夫?”
“嗯,我马上告诉你,别害怕,黑醋缸。”说着忙忙地走了。又回头,“倩倩,”一想,“不,还是让妈在家去吧。”
她本想叫倩倩去买瓶酒,又怕她抓不紧,还是自己脚尖赶脚跟地跑去买。
四
春嫂一到家就乒乒乓乓摆桌子,拉凳子,准备吃饭。
王大河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嫂子,我还是到招待所食堂吃吧。”
春嫂抹着桌子说:“嘿,招待所吃西北风?这儿只有团部机关有个食堂,也不经常开火,现在早没人了。街上几家馆子都姓张(脏),你去看看就不想吃了。如果作家不嫌我家邋遢,就先将就几天,粗茶淡饭,再加上我有拙又笨,咯咯咯咯······你可别把我往小说里写呀。”
“哎,嫂子,你说哪里去了?出门人,四海为家。岂能挑这挑那?如果嫂子不嫌我粗俗,多谢麻烦了,何况,这里已是党妹不是家的家,只担心日后的情谊报答不尽哪。”
春嫂一笑:“哼!报答不尽就不准走,待下来,慢慢报呗。”
几来几去的言答,王大河便知春嫂不是张钝嘴,是个泼辣、爽快、大方、热情和很有人缘的女人。凭这很好的第一印象,保不定今后不往哪个小说里写。
五人坐定。
两个男人坐一块,两个女人坐一块,倩倩斟酒。
春嫂端起倩倩刚倒满的一杯酒,站起来,递到王大河面前:“王老师,这杯酒应该是你和党妹的第二次喜酒,千里相逢,更不寻常,你,一定要喝了。”
王大河躬身致谢,接过杯,一饮而尽。
接着春嫂又为党妹斟了一杯,说了许多笑话。
生活的转折点太快,常常使人转不过已经习惯了的意识,党妹想想,昨天这晨光还在地里摘枸杞,想着无限的悲凉的往事。今天晚上却置身于这般幸福和甜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