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情依依!
悲切切!
梦悠悠!
魂悸悸!
两人忘记太阳快要落山,也忘记了这是枸杞园,忘记了这是在千里塞外的马勺子,忘记除了他们之外的一个世界,也忘记了这个狭隘的世界上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各自的感觉和视觉神经一再校正,总觉得眼前存在的并非事实,不可能的事实。惊魂和疑神使她直瞪起那空泛、乞求、悲怆、绝望的眼睛······
她又一次地问:“他们说你死了?”她已经没有了眼泪。
“那是搞错了,误会,世界上的误会全部都是罪过。我没有死,我又找到你了。”他流泪了,“走,咱们回家。”
家?我的家?呜······她又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吧!只有哭才能把痛苦喷发出来,只有哭才能把十年的苦难、冤枉,以及感情上、精神上,肉体上所受的折磨倾注出来。
人要是没有感情,不知要少受多少折磨。
作为一个人生活的根据、形式和全部内容的家,她没有。她曾经想努力得到过,仍没有。这对一个三十多岁的该做母亲的女人来说,就意味着失去一切,甚至活的价值。
“走吧,咱们回去。”作家很注意措辞,他再没有提到家。
回去,用得对,她同意了,终究要回去的,回到那个苟且落脚的篱下。
她站起来。
她看到世界那充满阳光的地方。
二
在他们惊魂难以复生的时候,倩倩兔儿一样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堂屋里没找到,又跑到厨房。看见妈妈正在烧火煮饭,“你快去!有一个人来看姨妈,他们正在地里哭哩!”
“啥?”她要忙着烧饭,没听着。
“有一个人来看姨妈,他们正在地里哭哩。”
“你说什么呢?”她站起来,“男的女的?”
“男的。”
“是老乔头。”
“不是。”
“是二狗儿?”
“嗐,不是。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啊?哭什么呀?”
“不知道,你快去!”
春嫂解下围巾:“在哪儿?在枸杞园。”
她七手八脚收拾好火,大步跨出门去。迎面就撞着了党妹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她嘴唇磨磨,刚要问什么,只见党妹风风光光地一下扑到她怀里大喊大哭:“亲姐姐,我怎么办?”
春嫂冷不防,一吓,双手托住她:“你?你们?······”
“我还是死了好呀!”
“你,你你到底咋的啦?告诉我,等会把话说清楚,再死也不迟。你看,你看,倩倩被他们吓得哭着跑回家,这到底咋啦?”她冷静地对那大个男人一瞧,火上来了,“啊,我知道了。你大概是党妹的哥哥吧?一个吃屎的哥哥,你们把她逼出来,这几年受够了罪。”她哭了,你们真心狠哪,今天还有脸跑到新疆,推开党妹,走上来,“你给我滚!滚!”春嫂泼起来也很够意思。
党妹连忙拉住春嫂:“不,姐姐,他不是我哥哥,他是······”
“啊,对了,他一定是来介绍临工的人贩子。走,去团部。”
“不,姐姐,不是的,他是我······我是她丈夫!”他才有空插了一句话,脸冷冰冰地,很诚恳地告诉春嫂。
“啊?你是她丈夫?竟有这样不要脸的男人。”
“是的,姐姐。”
春嫂还是不大相信:“党妹,你不能再重复那样的痛苦,嫌我家不好,你就直说,即使要找个落脚的人家,也该对我说说。”
“姐姐,不是的。你别生气,我已发过誓,这一辈子不找男人了。可,他,不知从哪儿掉下来的,他的确是我丈夫。”
“你不说他死了吗?”
“是的,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十几年了,但我又常常觉得他没死,今天不知怎么果然来了。”
春嫂稍稍释疑:“这到底是喜是祸?怎么回事?哎呀!死人,我给你们弄糊涂了。”掸掸泥墩上的灰,“大家都坐下。”
三
于是,他像广播小说一样,绘声绘色地揭开那次\"死\"的传奇。
一九七六年,那时八个革命样板戏,七个已移植成豫剧,只有《龙江颂》还没有。一天,我们文体馆长对我说:大河,你的任务来了,县委领导指示,今年一定要完成八个样板戏的全部移植工作。还有一个《龙江颂》,明天你带上县里的介绍信,到上海京剧团去,县长的小舅子在里边拉二胡,你去找他,先把本子安排给我们改。伙计,硬任务,大功告成,方可打道回府。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你对样板戏的态度,唱革命戏,做革命人,改革命戏,也做革命人嘛!
二话没说,第二天我带着县长的亲笔信,去找他的小舅子。
乘汽车从乡里来到郑州。当天,又从郑州买火车票去上海。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