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给渡如何推推搡搡到了护城河边,再回头寻那人的踪迹却是已经不见,只得闷闷的随着渡如何看男女信众放河灯,渡如何顽皮,挤在人群前面伸手去那护城河里捡起对岸飘过来的花灯,一面招呼楼至过去瞧瞧,楼至没奈何,只得过去河岸蹲下身子,有一搭没一搭拨弄那护城河的河水,却见对岸一盏昙花形状的花灯遥遥漂了过来,彼时放灯的人不少,但是多数都是做成莲花样式的,那昙花形状却是少见,在一片桃粉映衬之下更显得月白无暇,楼至见那花灯生得这般可爱,忍不住伸手捡起,捧在手心里,离了人烟稠密之处,在月下仔细瞧那花灯上的字迹,只见上面两行小字写道:“捭阖从来伤心事,岂独离恨是缠绵?”
楼至将这两行小字在口内默默念了两遍,只觉口角噙香,想是这放灯的人必然有一段蜜意缠绵在心头,放写得出这般旖旎的词句,楼至正在品读这两句,冷不防背后有人笑道:“竟是给你捡了去?”楼至回头一瞧,却是刚才举着自己看戏的男子,听他话中的意思,这昙花河灯竟是他放在护城河内,那其间的词句,想必也是此人所写,楼至心性单纯,十分喜爱那彩笔断肠的句子,便脱口而出道:“这句子是你写的么?”那人点头笑而不语,楼至接着问到:“可是为我所写?”话已出口,才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连忙低了头不言语,却听那人笑道:“若不是与你金风玉露,如何能为此怨怼之辞?”楼至听他说到“金风玉露”四字,早羞得满脸通红,向后退了两步,生怕他对自己做出什么无礼举动来,那人却也没有无礼,只是跟着他进了两步,楼至身后却是一棵陌上杨柳,已经失了退路,只得靠在树上别过脸去。那人笑道:“虽不是青天白日,此处到底人烟稠密,我如何能轻薄了你?只是你靠在这杨柳树下,倒应了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景致。”楼至虽然在佛乡之时乖巧伶俐能言善辩,只是如今这般情状,自己却害羞不敢反诘那人的言语调戏,只得闷闷不言语,盼着渡如何快些前来解围,谁知那渡如何亦在贪玩的年纪,竟未察觉楼至走远,半晌不见她来寻自己,楼至此时无法脱身,此处虽不如大路上熙熙攘攘,谈情说爱的男女倒也不少,如今自己若是与他撕扯起来倒不好看,只得耐着性子低头不语,只是那男子与自己贴的十分亲近,楼至虽然极力稳住心神,到底将那红晕染上桃腮,月色之下显出绝色姿容来。
那男子见了楼至如此清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摩挲着,楼至想躲又没处躲,只觉颊上他碰过地方似是要灼烧起来,忍不住“嗯”了一声,却听得那男子的呼吸急促起来,继续在他颊上摩挲了一会儿,低哑着嗓音问到:“你是佛乡修行的俗家弟子么?”楼至摇摇头道:“我……我不是俗家,不能婚娶的……”说到此处,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心道人家没问我,如何这样多嘴起来,倒叫他看轻了自己。却听那男子低声笑了起来,楼至当他嘲笑自己,恨恨地一跺脚,那人见他误会,含笑解释道:“你这般可爱,在佛乡修行岂不可惜了?”楼至平日里从未有人用这样痴迷的语气赞美过自己,不由心下一暖说到:“我自小就在佛乡的,师父对我很好……”那人见四顾无人,拉了他的手问到:“那你可能还俗?”楼至给他这样一握,身子一紧,口中嘤咛了一声,连忙掩住声音,看看四下无人方才说到:“好好的还俗做什么……”那男子却不放开楼至的手,将其拢在袖内摩挲着笑道:“方才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俗家,不能婚娶的?还了俗,便自然由着你的性子。”楼至在佛乡上有师尊管教甚严,左右又有师兄师姐护着,虽然已到豆蔻年华,对这般调情之事依然十分陌生,如今听那男子用方才自己失言之语反诘,一时之间竟不能应对,少不得红了脸低头不语,那男子见他给自己欺负得楚楚可怜,倒生了怜惜之心,复又笑道:“小师父想必精通佛法,亦深知这盂兰盆节的来历了?我是外乡人,个中缘由却不甚清楚,不如请你为我指教一二?只是不知,这盂兰二字却是何意?”
楼至听他谈起佛法,少年心性竟忘记了羞怯,得意说到:“你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那盂兰二字原是梵语,译为救倒悬之意。”却见那男子点头笑道:“如今倒是受教了,只是我佛慈悲,可能解我倒悬相思之苦?”说罢深深看着楼至。
楼至听他这话,虽是调情的言语,但神色甚是焦灼,仿佛正在身心煎熬之中,楼至久在佛门,心性慈悲,见他如此,眼中竟滚下几颗珠玑,那人见他伤感,抢步上前温柔地为他拭去泪痕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楼至摇头道:“我原不懂什么是相思,只是你说相思好比倒悬之苦,我却为你悲伤。”那人见他如此慈悲的心肠,不禁叹息了一声道:“你如此心软,只怕将来要给人欺负。”楼至破颜一笑道:“我功夫虽然不如你,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且对我说什么是相思,为何让你这般烦恼。”只听那人笑道:“知道了又能怎样?”楼至歪头一笑道:“在佛乡人人都说我聪敏好学,凭他什么经卷总是过目不忘的,你教给我什么是相思,我学会了,便能替你受苦。若是我禁不得了,再换你来相思,这样岂不是减轻了你一半的苦处,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