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和数学题一样,要么有解,要么无解,所以你在面对一件费解的事情时,不必太过执拗于立即找出答案。总有一天,时间会告诉你答案。只要你活得足够长远。时间也会冲淡相关记忆,但只要它刻骨铭心,即使你已老到嘴里流着哈喇子手里撕着报纸玩,你那被世事侵蚀浑浊的眼睛里也一定会有一抹转动的亮点存在。
当我离开大学,我并没有多么的留念。这只是我生命历程中的一个阶段,是大学从我生命中流过,而不是我的生命在大学中度过。但它已经在我大脑的海绵体上留下了不朽的记忆,直至我化为腐朽。我将在以后的人生岁月中无数次被噩梦惊醒,心有余悸的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如钉子死后的那几个晚上。
钉子的死给了我很大触动,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
其实在钉子死后,我感到的唯一压力是,我的成绩排名又下降了一位,而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死将彻底改变我的命运轨迹。
虽然这一个月里,我没有见到钉子的人,但我依然同他保持着联系,而他给我的消息永远是:“明天我就回宿舍。”这话直到永别,变成了遗言,我才终于见到他。
我作为钉子唯一的舍友,半年来最亲密的人,被警察带去指认他的尸体。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一个桃园里,死因一时不明,但肯定不是吃桃子撑死的。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但我还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说:“是孙连恒本人。”
接着我又被带去一个地方,我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曾经在宿舍逮住我逃课睡觉的学院的宗书记。那个时候我听到他的名号差点腿一软给跪下,我心想,总书记,这得多大的官啊。
然后我一个学期只有在开学和放假时才能见上一面的大学辅导员,问的我第一个问题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这种本不该觉得饿的时刻,我却已经饿得四肢无力,我想时间一定过了很久。
最后我终于被放了出来,一名警察目送我走出很远。我走在校园,只觉天旋地转。我得赶紧吃点东西,不然我就饿死了。这样一直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的警察就能定案了,因为我一定是畏罪自杀。
一路上很多人。我想他们一定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我的事情,一定是把我当成了杀害舍友并分尸藏在衣柜里的神经病,但又害怕我突然发病,所以才故意假装的这么随意。我想如果这时候我大吼一声,他们一定会吓一跳。然后我又想,我真是想多了。无论谁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突然身边有个人大吼了一声,他在吓一跳的同时都会嘀咕一句:“神经病。”
我还是去找个人谈一谈。我想去找老周。虽然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警察嘱咐我一定不要在外面乱说。
那我在里面说好了。
老周又有了新女朋友。这个口口声声说着“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家伙,一个月来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都是来找我借钱,买新衣服去约会。一提到他那温柔大方美丽智慧的新女友,老周苍老的脸上就重新散发出青春的活力。我想爱情真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滋润心脾。
我对老周说:“你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老周说:“真的呀,看来我买的那套青春活力亮肤粉底液确实有用。香奈儿的呢,一套一百八。”
老周说:“找我什么事,我先和你说好,我现在可没钱还你。”
我说:“不是还钱的事,你听我说,钉子死了。”
老周说:“啊?什么?孙连恒怎么了?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我安抚住老周的情绪。我说:“钉子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我说:“我现在害怕的不得了,我总觉得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可我又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好像被警察列为重大嫌疑人了。”
老周说:“这事确实蹊跷,怎么一个人在宿舍里还死了。”
我说:“你有没有好好听,钉子他已经一个月不在宿舍了。”
老周说:“啊,啊,这样啊,那就奇怪了。”
事情太过突然,老周显然一时无法接受。我抱着脑袋,神情沮丧。我说:“我该怎么办?”
老周沉默许久,最后安慰我说:“你现在好好睡一觉,明天或许就有头绪了。自己千万别瞎想,你赶紧睡吧。”
然后我就去睡觉了,虽然这一觉并不踏实。
第二天我起来,打开电脑就看到学校论坛里满是类似“据知情人爆料:我校一男生被其舍友杀害后分尸藏于衣柜中,手段极其残忍”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