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某个时刻起就特别憧憬,希望自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我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努力,结果弄得满身疲惫与伤痕。原来周围抱着同样想法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很多。我们都想高于其他人,于是互踩着拼命朝上攀爬,爬着爬着,变成了四脚动物。可是有一些人,他们始终站立着,我仰头一看,他们成了高高在上的人。
真是讽刺。
而我一直持有的某个观点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我听说到的很多情况却是,还没到桥头,船就沉了。我终于着急了,但就像在温水里煮久了的青蛙,已经丧失了跳出去的能力。借物喻人,像我这样缺乏上进的人按理说是不会有所作为的。除非我也投身革命,说不定也能效仿先辈们捞一笔金。但就目前情况而言,翻翻墙还行,孙子,你还想学孙猴子上天翻跟头啊。
每当我和一些人谈到将来,谈到生活的出路,谈到是考研还是考公务员,我都目瞪口呆。不是假装多么惊讶,而是真的听不懂。我从来没有去研究过,哪怕实在无事可做。这让我觉得彼此是在对牛弹琴,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可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听,好不容易能听懂古琴的音律,他们又忽的改弹钢琴了,并称是顺应时代潮流。我愈加不能理解,更加无法作出回应;我宁愿相信这些人是受形势所迫或是他妈逼的,并非出于自愿。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所谓人各有志,他们向往的是美好的前途,我所追求的是美丽的姑娘。各安其命。
我们又开始了新的旅程,目的地叫沂水,我曾在那里待过一年的大好时光,同时也是我此后无数噩梦场景的源头。
在去到沂水的晚上,我们住进一个远离城区的农家乐。院内的布置感觉亲切,让我不由想起家里。我的家乡位于山区,早年由于民风淳朴消息闭塞,成为了革命根据地,几十年来如一日。后来205国道纵穿而过,借此时机县政府积极发挥本地特色,大力开展红色旅游,当时恰好全国人民吃饱饭没事干正重走长征路,县里马上投资几个亿建起一系列纪念馆,意在展现老区人民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类官方对外宣传窗口,只要你亲自去下面逛一圈,自然能真正了解到人民至今有多艰苦。而慕名前来的旅客,出了车站一看周边全是红灯区,肯定会误以为这也是红色旅游中的一部分。再后来红色旅游不兴了,人们又都热衷于生态旅游。于是县里最高的一座山被划为景区,同时下发明文禁止村民在景区放羊,原因是破坏生态。但不多久放羊的人又放了回来,原因是那些大城市来的人喜欢看原生态。在县政府重点打造的几个生态景点中,曾经有个百花峪,由县里面拨款一百万从外地买来花种,结果等了一季地上光长出了草,怎么看都是百草园才对。后来经过专家分析,原因是种子水土不服。
这下我彻底服了。
给我们意外惊喜的是,这里为住客提供免费的早餐。主人端上一盘炒鸡蛋,并表示说这是山鸡蛋,外面是买不到的。何尚认为就是山鸡下的蛋,我说可能是养在山上的家鸡。整个大院里就我和何尚,想来还不到下乡体验生活的旺季,不然他们呢。
春天的脚步似乎还未光临这里,放眼望去,尽是凄凉的景色。从去年开始,整个冬天持续的干旱,导致农田大面积减产。电视上说此乃六十年一遇的特大干旱,望光大人民群众在领导们的领导下战胜这场天灾。我发现最近几年六十年一遇出现的特别频繁,而这在前几年是不多见的。新中国一共成立多少年。宣扬者们似乎很钟情于这个词,有故意诱导舆论的嫌疑。当人民抱怨生存艰辛的时候,上天总是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上天明明是最无辜的。
我们将要投奔的地方是这个县里的一所高考补习学校。
何尚说:“我也觉得找个隐蔽地藏起来最好,但是在一个学校里,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说:“你放心好了,那里的人除了高考,别的一概不关心。除非高考政策里有一条是举报嫌犯加分。”
何尚说:“那万一你说的那人不在呢。”
我说:“我看过去年的分数线,北大比往年又高了一点,他应该又要复读一年。”
我所说的人叫刘清华,和我是在复读时的同桌。此人立志考上北大,可惜梦想始终照不进现实,每次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算上今年,他已经是第五次参加高考,听来非常的励志。刘清华的父亲望子成龙,在这些老一辈人眼中,高考就是龙门,跳过去就能上天。可事实上,却有不少人为此跳下去,然后真的升天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经历过中国历史上大学生最为悲惨的时刻的一代人,为何仍对大学抱有希望。刘清华着实是个人才,同样的课程重复五年,他说这都是代价,早晚有一天上天会连本带利的偿还。不抱怨政府,不报复社会,实在难能可贵。
出了农家乐,在路边停着一排三轮摩托车。我对何尚鼓励道:“我们已经到了根据地,就差找到革命队伍了。”
我走到一辆前,说去补习学校。
司机问:“打表还是算路程。”
我惊讶道:“这也能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