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学堂里结识了莎士比亚,发见了诗与戏剧的神奇。他的哲学的灵感,与葛德一样,是泛神主义的斯宾诺塞。他早年的朋友是近代法国三大诗人:克洛岱尔(Paul Claudel法国驻日大使),Ande Suares,与Charles Peguy(后来与他同办Cahiers de Ja Quinzaine)。那时槐格纳是压倒一时的天才,也是罗兰与他少年朋友们的英雄。但在他个人更重要的一个影响是托尔斯泰。他早就读他的著作,十分的爱慕他,后来他念了他的《艺术论》,那只俄国的老象用一个偷来的比喻走进了艺术的花园里去,左一脚踩倒了一盆花,那是莎士比亚,右一脚又踩倒了一盆花,那是贝德花芬,这时候少年的罗曼罗兰走到了他的思想的歧路了。莎氏、贝氏、托氏,同是他的英雄,但托氏愤愤的申斥莎、贝一流的作者,说他们的艺术都是要不得,不相干的,不是真的人道的艺术他早年的自己也是要不得不相干的。在罗兰一个热烈的寻求真理者,这来就好似青天里一个霹雳;他再也忍不住他的疑虑。他写了一封信给托尔斯泰,陈述他的冲突的心理。他那年二十二岁。过了几个星期罗兰差不多把那信忘都忘了,一天忽然接到一封邮件:三十八满页写的一封长信,伟大的托尔斯泰的亲笔给这不知名的法国少年的!“亲爱的兄弟,”那六十老人称呼他,“我接到你的第一封信,我深深的受感在心。念你的信,泪水在我的眼里。”
下面说他艺术的见解:我们投入人生的动机不应是为艺术的爱,而应是为人类的爱。只有经受这样灵感的人才可以希望在他的一生实现一些值得一做的事业。这还是他的老话,但少年的罗兰受深彻感动的地方是在这一时代的圣人竟然这样恳切的同情他,安慰他,指示他,一个无名的异邦人。他那时的感奋我们可以约略想像。因此罗兰这几十年来每逢少年人有信给他,他没有不亲笔作复,用一样慈爱诚挚的心对待他的后辈。这来受他的灵感的少年人更不知多少了。这是一件含奖励性的事实。
我们从可以知道凡是一件不勉强的善事就比如春天的薰风,它一路来散布着生命的种子,唤醒活泼的世界。
但罗兰那时离着成名的日子还远,虽则他从幼年起只是不懈的努力。他还得经尝身世的失望(他的结婚是不幸的,近三十年来他几于是完全隐士的生涯,他现在瑞士的鲁山,听说与他妹子同居),种种精神的苦痛,才能实受他的劳力的报酬他的天才的认识与接受。他写了十二部长篇剧本,三部最著名的传记(密仡朗其罗、贝德花芬、托尔斯泰),十大篇Jean Christophe,算是这时代里最重要的作品的一部,还有他与他的朋友办了十五年灰色的杂志,但他的名字还是在晦塞的灰堆里掩着直到他将近五十岁那年,这世界方才开始惊讶他的异彩。贝德花芬有几句话,我想可以一样适用到一生劳悴不怠的罗兰身上:
我没有朋友,我必得单独过活;但是我知道在我心灵的底里上帝是近着我,比别人更近。我走近他我心里不害怕,我一向认识他的。我从不着急我自己的音乐,那不是坏运所能颠仆的,谁要能懂得它,它就有力量使他解除磨折旁人的苦恼。
原刊1925年10月31日《晨报副刊》,收入《巴黎的鳞爪》
汤麦士哈代
汤麦士哈代,英国的小说家、诗人,已于上月死了,享年八十七岁。他的遗嘱上写着他死后埋在道骞司德地方一个村庄里,他的老家。但他死后英国政府坚持要把他葬在威士明斯德大教寺里,商量的结果是一种空前的异样的葬法。他们,也不知谁出的主意,把他的心从他的胸膛里剜了出来,这样把他分成了两个遗体,他的心,从他的遗言,给埋在他的故乡,他的身,为国家表示对天才的敬意,还得和英国历代帝王、卿相、贵族以及不少桂冠诗人们合伙做邻居去。两个葬礼是在一天上同时举行的。在伦敦城里,千百个景慕死者的人们占满了威士明斯德的大寺,送殡的名人中最显著的有伯讷萧、约翰高斯倭绥、贝莱爵士、爱德门高士、吉波林、哈代太太、现国务总理包尔温、前国务总理麦克唐诺尔德一行人;这殡礼据说是诗人谭尼孙以来未有的盛典。同时在道骞斯德的一个小乡村里哈代的老乡亲们,穿戴着不时式的衣冠,捧着田园里掇拾来不加剪裁的花草,唱着古旧的土音的丧歌,也在举行他的殡礼,这里入土的是诗人的一颗心,哈代死后如其有知感,不知甘愿享受那一边的尊敬?按他诗文里所表现的态度,我们一定猜想他倾向他的乡土的恩情,单这典礼的色香的古茂就应得勾留住一个诗人的心。但也有人说哈代曾经接待过威尔士王子,和他照过相,也并不曾谢绝牛津大学的博士衔与政府的“功勋状”(The Order of Merit),因此推想这位老诗人有时也不是完全不肯与虚荣的尘世相周旋的。最使我们奇怪的是英国的政府,也不知是谁作的主,满不尊敬死者的遗言,定要把诗人的遗骨厕在无聊的金紫丛中!诗人终究是诗人,我们不能疑惑他的心愿是永久依附着卫撤克斯古旧的赭色的草原与卫撤克斯多变幻的风云,他也不是完全能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