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边,松花江畔,都叫利欲的人间薰改了气味,那时我便提笔亦只有厌恶与愤慨,今天难得有这贝加尔湖的晴爽,难得有我自己心怀的舒畅,所以我抖擞精神,决意来开始这番漫游的通信。
今天我不仅想念我的朋友,我也想念我的新月。
我快离京的时候有几位朋友,听说我要到欧洲去,就很替新月社担忧;他们说你这一去新月社一定受影响,即使不至于关门恐怕难免狼狈。这话我听了很不愿意,因为在这话里可以看出一般人对于新月社究竟是什么一会事并没有应有的了解。但这也不能深怪,因为我们志愿虽则有,到现在为止却并不曾有相当的事迹来证实我们的志愿,所以外界如其不甚了解乃至误解新月社的旨趣时,我们除了自己还怨谁去?我是发起这志愿最早的一个人,凭这个资格我想来说几句关于新月的话。
组织是有形的,理想是看不见的。新月初起时只是少数人共同的一个想望,那时的新月社只是个口头的名称,与现在松树胡同七号那个新月社俱乐部可以说并没有怎样密切的血统关系。我当初想望的是什么呢?当然只是书呆子们的梦想!我们想做戏,我们想集合几个人的力量,自编戏自演,要得的请人来看,要不得的反正自己好玩。说也可惨,去年四月里演的《契腊》要算是我们这一年来唯一的成绩,而且还得多谢泰谷尔老先生的生日逼出来的!去年年底也曾忙了两三个星期想排演西林先生的几个小戏,也不知怎的始终没有排成。随时产生的主意尽有,想做这样,想做那样,但结果还是一事无成。
同时新月社的俱乐部,多谢黄子美先生的能干与劳力,居然有了着落。房子不错,布置不坏,厨子合式,什么都好,就是一件事为难经费。开办费是徐申如先生(我的父亲)与黄子美先生垫在那里的,据我所知,分文都没有归清。经常费当然单靠社员的月费,照现在社员的名单计算,假如社员一个个都能按月交费,收支勉强可以相抵。但实际上社费不易收齐,支出却不能减少,单就一二两月看,已经不免有百数以外的亏空。有亏空时问谁借钱弥补去?当然是问管事的。但这情形是决不可以为常的。黄先生替我们大家当差,做总管事,社里大小的事情那一样能免得了烦他,他不向我们要酬劳已是我们的便宜,再要他每月自掏腰包贴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怪不得他最初听说我要到欧洲去,他真的眼睛都瞪红了。他说你这不是成心拆台,我非给你拼命不可!固然黄先生把我与新月社的关系看得太过分些,但在他的确有他的苦衷,这里也不必细说,反正我住在里面,碰着缓急时他总还可以抓着一个,如果我要是一溜烟走了,跟着大爷们爱不交费就不交费,爱不上门就不上门,这一来黄爷岂不吃饱了黄连,含着一口的苦水叫他怎么办?原先他贴钱赔工夫费心思原想博大家一个高兴,如果要是大家一翻脸说办什么俱乐部这不是你自个儿活该,那可以不是随便开的玩笑?黄爷一灰心,不用提第一个就咒徐志摩,他真会拿手枪来找我都难说哩!所以我就为预防我个人的安全起见也得奉求诸位朋友们协力帮忙,维持这俱乐部的生命。
这当然是笑话,认真说,假如大多数的社员的进社都是为敷衍交情来的,实际上对于新月社的旨趣及他的前途并没有多大的同情,那事情倒好办。新月社有的是现成的设备,也不能算恶劣,我们尽可以趁早来拍卖,好在西交民巷就在间壁,不怕没有主顾,有余利可赚都说不定哩!搭台难坍台还不容易,要好难,下流还不容易。银行家要不出相当的价钱,政客先生们那里也可以想法,反正只要开办费有了着落,大家散伙就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