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数了数:“是啊,是七个,什么样的都有。”
我说:“那七个,都是你自愿的么?”
她说:“有一个不是,其余六个都是。”
我说:“哦,那你有爱上他们其中一个么?”
她说:“我就喜欢那个我不自愿嫁的,他死的时候,我哭了很久。”
我说:“因为曾经不自愿,所以改嫁么?”
她说:“不,是因为我以为的不自愿,直到他死了才发现只是自欺欺人。”
我想,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大多如此啊,没人能免俗,免俗的都出家了,出家了还不能免俗的,也只好还俗了。
“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真的不俗的?
王寡妇仿佛被我挑起了久远的回忆,慢慢悠悠的跟我讲起了故事,我倒也不着急死了,听听再说。
听王寡妇的语气,那故事应是美好又不美好的。
她说,在她十六岁那年,刚懂了什么叫情窦初开,便初开了情窦,对象是启城城府的副总管,叫连城。
我不得不插嘴道:“可是连绵不断的连,城池的城?”
王寡妇颔首说:“是的,他大我许多岁,但那时候我偏不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就爱看着他,他也总爱看着我,我们的目光时常撞在一起。”
王寡妇一阵轻笑,脸上仿佛开了花,绯红一片:“每次他对我笑,我都要高兴上一整天,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笑过了,又仿佛很后悔。”
接下来的事,我也听连伯提到过。连伯口中的小全,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第三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小全像极了曾经的小可,但可惜在遇到小可时,连伯付出了生命中的所有专一,所以很难再有多余的心力留给小全,再加上年龄的差距和对爱情的惧怕,连伯只好拒绝了小全。
小全一气之下,嫁给了外城人,此后音信全无,不想竟然出现在这里,还救了我。
我没有告诉王寡妇,我曾认连伯当干爹,倘若她知道,可能会一刀杀了我吧。死亡的方式有太多种,我宁愿自己结束生命,简单地说就是我不怕死,我只怕被人杀死。
我问:“既然你没有嫁给连城,又怎么说不自愿的嫁了呢?”
王寡妇叹了口气,并不看我:“我嫁的那个男人不是我想嫁的,是我为了气他嫁的,我上了花轿就开始哭,一路都在盼望有人能将轿子拦住,对我说一句‘不要嫁’,我真的会立刻跳下去的。”
身为女人,我懂王寡妇的心思,并且为她一起心痛和惋惜。
王寡妇第一个嫁的男人是个好人,好人是最容易被人爱上的,尤其容易被在感情上受过折磨的女人爱上,因为这样的女人总会缺乏安全感,于是希望找一个不会辜负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并且会时常感叹:“要是我当初爱上的是你就好了。”
好人很快爱上了王寡妇,她又漂亮又贤惠,很难有男人拒绝的了她,所以连伯的拒绝就更显得刻骨铭心,至今令王寡妇耿耿于怀,这大抵就是人本犯贱吧。
王寡妇和好人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好人的家境开始败落,等到败无可败的时候,身体也开始腐朽。
在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里,家里请了算命的师父过府看看王寡妇。按照迷信的说法,就是他们王寡妇命硬克夫。
也不知道算命的是真的会看,还是从善如流的顺着客人的意思说,很快就判定王寡妇八字过硬,生性桃花旺,不宜早婚,否则将会为夫家带来不详。
可想而知,这样的结论也只能换来一个结果——王寡妇被扫地出门了,她在门外哭了几天,直到好人在家中咽气也未能见上一面,家里人都说是她拦在门口挡住了上门的福气,克死了男人。
这样的说法是挡不住舆论的,很快就被传开,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令王寡妇在当地立足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说:“你离开了那里,怎么生活?”
她说:“靠男人,女人生活最容易的就是靠男人,最不容易的也是靠男人。我是被赶出门的,虽然不是他的意思,但就算我在门口寻死随他去了,尸骨也不能和他共葬,他们家的人都认定我不详,怎么会容忍我乱了他们祖坟的风水。”
我点点头,这便是连死同穴都不能的悲哀,诚如王寡妇和好人,诚如我和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