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右敲打数十下,铁砧上那块金属渐渐成形,显出是柄短兵的形状,他又侧着头端详一会儿,又敲打起来,过得一会儿又停下来再看,摇一摇头又敲打几下,往复几次才算满意,这才拿起铁钳将短兵捏起浸入铁砧旁早已备好的一桶水中。桶中的水漆黑如墨,与冥海海水一模一样,烧红的短兵一浸入其中便发出嗤嗤声响,蒸腾起的白雾弥漫开来,将整个铁桶渐渐淹没。
工作告一段落,那铁匠这才停下手将手中的工具放置妥当,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拿一双利眼扫了过来。他目光如电,在沈百翎脸上不过一掠而过,在慕容紫英身上停得一停,最终却是落在了慕容紫英背后负着的巨大剑匣上。
“兄台也是懂得冶炼之术的人,却不知到我这小店有何贵干?”铁匠忽地说道。
慕容紫英淡定地拱了拱手:“市井之中多奇人,阁下铸造技艺不凡,若是有意扬名,这里岂会只是个‘小店’?在下慕容紫英,自幼对铸剑术颇感兴趣,平生只愿搜集天下名剑和学遍铸剑之法,是以听到打铁声便忍不住进来一看,果然不虚此行。”
沈百翎听在耳中,看着那铁匠的眼光也变了。他认识慕容紫英这些日子,还是头一次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语气还颇为友好,这可实在少见,想来这铁匠必定有些厉害本事,才能让铁树开花……不,冰山开口。
铁匠自然也听出了慕容紫英话中的恳切,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口气也和缓了许多:“雕虫小技而已,愧不敢当,好看的小说:。我看兄台背负剑匣,匣中锐气四射,显是藏有利器,想来兄台技艺远在我之上,说什么学习铸剑,可真是取笑了。”
慕容紫英却颇为认真,郑重其事地道:“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阁下铸造术自成一家,颇具独到之处,自当求教,阁下也不必太过自谦。”
铁匠眉梢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神情彻底和缓下来:“兄台倒真是……也罢,既然承蒙青眼,互相研讨倒也无妨。”四下环顾一圈,又道,“此处杂乱,还是到后院去罢,二位请随我来。”说着竟是连店铺生意也不管不顾了,径自便向后院大步走去。
“我看两位都不是这蓬莱岛上的人罢?”一入后院房中,那铁匠便先说道。
沈百翎一怔,笑道:“阁下莫非是看我二人的服饰与你们当地人不同,才这般询问?”
铁匠微微颔首,又看向慕容紫英:“倒也不全是因此,这位慕容兄台身着一身白衣……我一见便觉奇怪,要知在这巽城中乃至整座蓬莱岛,敢随意穿着白衣四处行走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两位兄台形貌又本就与我们这些人不大一样,是以我才有此猜想。”
沈百翎细细回想,方才所见那些遗族鲜衣缤纷,但确是没有一个身着白色,心下更奇,忍不住多问一句:“为何岛上穿白衣的人不多呢?”
铁匠淡淡笑着解释:“兄台有所不知,在巽城中以白色为尊,若非地位尊贵之人是不能穿着白衣的,平民若是胆敢冒犯,城中巡视的卫兵看见了可不会轻易饶恕。”
沈百翎若有所思地道:“可方才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到有人阻拦意欲惩罚我们啊?”
铁匠敛起笑容,轻叹一声道:“这又有别的缘故了。”顿了一顿才细细述说起来,“你可知我们这巽城如今的王族实则并非直系王族血脉?数十年前,王宫大乱,先代王及其他直系王族俱在内乱中惨遭杀害,听闻当时有一个王子凭着剑术超群倒是抗住了乱臣逃了出去,可也从此没了下落,直系血脉就此凋零,如今的王族才得以以旁支血脉登上王座,但这些年间,新王行事着实为民众所不喜,民间对如今的王室也颇为不服,平民中若是有不小心冒犯王族的,旁人多是回护,少有推他出去受惩的,巡城卫兵若不是恰好撞见,也是不理会这些事的。你们一路过来不曾被人发难,想来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了。”
蓬莱岛上这些旧事沈百翎先前已听昆海珍说过,是以倒不惊讶,只是听到铁匠口中连连提到“巽城”“白衣”“剑术超群的王子”,忽地心中一动,脑中莫名闪现出一幕场景,却是一个白衣少年自海上踏波而来、仗剑救人的画面,那人当时对自己说他叫……巽衡……
家住海外,白衣而形貌与中原人有异,还有那一身孤傲高贵的气质……
莫非!?沈百翎眼中一抹异色闪过,忙追问道:“你所说的先代王族……可是姓巽?”
铁匠点了点头:“正是。巽氏自建城时便是王族之姓,巽城得名亦是缘于此。”
沈百翎呆呆坐在位置上,垂眼望向地面,心中一阵说不出的疼惜涌了上来。原来那人竟有着如此的过往,难怪他在昆仑山上时从不提起往昔,难怪他性情会变得如此冷漠,难怪……
那边慕容紫英已与铁匠谈起他事,沈百翎坐在一旁却是再也不曾开口,他只是静静地,深深地陷入了曾经的那段往事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露露、岁月蹉跎、采影、一醉南晖、橙子、飞扬的叶、散漫的菲洛吉、beini1127、沂水寒、墨钩菊枳、陌上魂、似梦的留言~~谢谢大家(づ ̄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