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简单:民穷思变。
自从安史之乱以来,杀伐争战就成了大唐帝国的社会常态。为了应对此起彼伏、层出不穷的各种危机,历届李唐朝廷无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并且承受着巨大的财政压力,而这样的压力,最终必然要转嫁到老百姓头上。
德宗年间,李唐朝廷虽然实施了两税法改革,在名义上取消了各种苛捐杂税,但其主要作用,只是通过限制和收缴地方财权,从而缓解李唐中央的财政危机而已,实际上并未减轻老百姓的负担。此外,虽然两税法的主观目的之一,是想防止地方政府在正常赋税之外非法聚敛,但实际上,各藩镇州县普遍阳奉阴违,从未停止过对百姓的压榨和盘剥。
处于“社会食物链”最底端的老百姓,既没有自己的利益代言人,又没有正常的诉求渠道,只能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收成好的时候,人们或许还能图个温饱,可一旦碰上灾年,就难免于困苦和冻馁了。
然而,各级官吏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和各种利益,根本不会顾及老百姓的死活。到了懿宗年间,百姓与官府的矛盾已经极其尖锐。咸通十年(公元869年)六月,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民变,驱逐了当地观察使崔荛。从这个事件中,人们足以看出当时的官民矛盾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当时,陕州发生了旱灾,当地农民颗粒无收,而官府不仅没有赈灾之意,还屡屡催收钱粮,百姓只好集体到官府请愿。观察使崔荛看着这帮闹哄哄的乱民,不屑地指着庭前的一棵树,说:“看见了没有,这叶子不是长得好好的,哪来的旱灾?”随即命人把为首的农民抓了起来,暴打了一顿。
请愿百姓忍无可忍,马上回去召集四邻乡亲,拿起锄头镰刀冲进了官府,准备宰了崔荛。崔荛仓皇逃命,一口气跑出了百八十里地。后来,崔荛跑得口干舌燥,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好到路边的一户人家讨水喝。主人认出了他,但并未点破,而是拿过一个海碗,往里头长长地撒了一泡尿,然后递到他的嘴边。
崔荛知道,他要是不喝,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活活打死。为了保命,他只好捏着鼻子把那碗尿灌进了肚子。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当官府连饭都不让老百姓吃饱的时候,老百姓凭什么不能让当官的喝尿呢?
与此同理,当那个叫庞勋的人突然拿起武器反抗朝廷的时候,早就对官府深恶痛绝的老百姓凭什么不能推着燃烧的草车帮他攻城呢?凭什么不能马不停蹄地从四面八方跑来投奔他呢?
造反固然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但既然生存底线早已被突破,老百姓就只能选择这种最后的自我保护方式。
苛政猛于虎。
如果你不想被虎吃掉,就只能把虎打死,二者必居其一。
庞勋之乱震惊了李唐朝廷。
徐州沦陷次月,懿宗朝廷便紧急派遣大将康承训、王晏权、戴可师兵分三路进攻徐州,并大举动员诸道兵力归三帅统领;同时,又采纳康承训的建议,征调沙陀部落的酋长朱邪赤心,会同吐谷浑、达靼、契苾等部落征讨庞勋。
李唐朝廷的这场平叛之战,一开始打得并不顺利:先是康承训率领的中路军因诸道兵力尚未集结而遭遇叛军狙击,退守宋州(今河南商丘市);不久,求胜心切的南路军主帅戴可师又在都梁(今江苏盱眙县南)被叛军王弘立部击溃,戴可师战死,所部三万人仅剩几百人脱逃,所有武器、粮草、辎重、车马全部落入叛军之手。
在接二连三的胜利面前,庞勋的暴发户本性暴露无遗,“自谓无敌于天下”,天天宴饮游猎。军师周重劝他说:“自古以来,由于骄奢淫逸导致得而复失、成而复败的例子太多了,更何况功业未成就骄傲奢侈,岂能成就大事?!”
可庞勋却把军师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也许在这一刻,庞勋的败亡就已经注定了。
从咸通十年正月开始,官军逐渐扭转了劣势,对叛军展开了全面****,尤其是朱邪赤心率领的沙陀骑兵,因其骁勇善战而在战场上发挥了不可小觑的作用。随后的半年多,官军节节胜利,相继击溃叛军的王弘立、姚周等部。到了这一年九月,庞勋屡战屡败,最后带着残部两万人逃至蕲县(今属安徽)西面,被官军四面合围,部众几乎被全部歼灭,庞勋也死于乱兵之中。
同年十月,变军的余党基本上肃清,庞勋之乱宣告平定。朝廷论功行赏,擢升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任命沙陀酋长朱邪赤心为大同军(治所云州,今山西大同市)节度使,并赐名李国昌(李国昌的儿子,就是唐末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李克用)。
庞勋之乱虽然历时不久便被平定,但显然已经动摇了李唐王朝的统治根基。
史称,“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新唐书·南诏传赞》)“桂林”指的就是以庞勋为首的桂林戍卒发动的这场叛乱。表面上看,庞勋之乱似乎是偶然的,但实际上,它和先前的裘甫之乱一样,都是由来已久的社会危机不断积累、最终突破临界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