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的所谓嘉宾，包括夏侯惇、程昱、乐进等人在内，都是惊异于此时的情景，唯有左髭丈八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少头领终于能够正视自己的感情了吗？
然而，左髭丈八的心却突然一阵抽痛。
他猛地意识到，有个同样柔弱的身影在人群的外围低声啜泣。
是谁？
左髭丈八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奔了出去，挤过重重叠叠却因满怀惊异而沉默的人们，到了外围的外围，终于看见那个身穿麻布短衫的青衣小厮。
“小涵！”
左髭丈八上前紧紧将她拥住，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跟着她一起碎了。
——少头领生性风流，虽然在他心中，不同的人总能分出轻重，可就是如此，他才碎了多少无辜少女的玻璃心啊！
另一边的人群开始纷纷退让，一身大红吉服的蔡琰，搀扶着满身鲜血的梁啸，一步一步地走出大堂，走出六进开的蔡氏府邸……
在蔡琰和梁啸的身影消失之后，左髭丈八暗暗下定了决心。
少头领既然离小涵而去，便应当由自己来守护她了，不论她的心，究竟是在少头领那里，还是在自己身上，也不论小涵究竟待他如何。
左髭丈八将以一生来守护的人，一定要幸福才是！
***
刚刚到了城东大街上，梁啸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蔡琰抱住他消瘦的身躯，眼泪再次决堤，“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他们正在卖汤饼的那个老者的面摊前，老头儿见梁啸容貌，依稀记得这个年青人之前好像来过这里。
“蔡公子，这后生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老者见到蔡琰，这才忽然忆起这个年青人当日发了疯一样地去找蔡琰，见蔡琰对梁啸关切的神色，已经隐约猜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由眉开眼笑，为两人高兴。
“他都要死了……我宁愿他不来找我……”
蔡琰伏在梁啸身上痛哭不止，他虽经历生离死别，也曾守着丈夫卫仲道的最后时光，却从未有过这般心动心痛的感受。
伏在梁啸身上的某一瞬间里，蔡琰突然想到，若是梁啸就此离世，那自己也将生无可恋，唯死一途了。
谁知守在面摊前的老头却笑道：“年轻人身强体壮，受点伤算不了什么，姑娘还不快扶他去就医，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会有错的。”
老人的话仿佛具有魔力，蔡琰连连点头，亦是在告诉自己梁啸不会有事。可是她早已举目无亲，数年来又不曾外出，哪里知道何处有名医？况她一个娇弱女子，又如何能将梁啸带过去？
思忖间听见前方阵阵马蹄声，蔡琰以为是夏侯氏的族中骑兵来到，不由有些慌乱，抬头看时，之间那一支马队约摸二十人，皆是人人布衣，腰佩长剑，不着片甲。
为首一人虬髯满面，却有一道刀疤从额角至下颚，狰狞可怖，那人到蔡琰和梁啸之前猛地勒马，便对身后大呼道：“找到大将军了！”
那二十人动作麻利，立刻找来木棍布条，结成一个担架，将梁啸放在了中间，另一边那虬髯汉子向蔡琰恭敬问道：“姑娘可能骑马？”
“能！”
蔡琰点了点头，便跨上了旁边一人让出的战马，她虽不谙武艺，也不算精通骑术，可梁啸在此，她便生死相随。
蔡琰看得出这些人都是梁啸的私人部曲，但他们的装束太过诡异，梁啸又从无倚仗他们的意思，这其中缘由，蔡琰自是无暇去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群人身上，希望他们能找到神医，救治梁啸。
然而事情往往不称人意，梁啸被夏侯廉两记重拳轰断了骨骼筋脉，却还能坚持到离开蔡府，早已能算上一个奇迹。可陈留郡却不容许有这样的奇迹，胡大带着二十名锐门弟子跑遍了陈留郡，见了无数神医，都是对着梁啸摇头不语。
他们说，贵公子筋骨俱断，纵是天人，亦难为矣。
一时间，一股阴云笼罩在蔡琰和众人的心头，前方可以目视的一切，都变得黯淡起来。
***
一行人走马在陈留郡东南的官道上，本是温暖和煦的阳光，也变得格外刺眼，胡大并不愁眉叹气，但他紧绷的脸庞和焦灼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蔡琰一直在梁啸的身旁，眼眶通红，静静望着担架上的男人，心中快要纠结成一团乱麻。
你曾经说过要回来，可为何两年多不见讯息？
你既然已经驰骋中原，为何不到圉城来娶我？
你既已不来，为何又要在我即将嫁人的时候出现？
你既然已经不打算给我未来，为何要在我绝望地打算一个人过一生的时候给出一线亮光？
可你竟如此残酷，拿走了我的心，却独自面对黑暗，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梁啸，你够狠！
梁啸此刻平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连呼吸都似乎微不可闻，他胸前的衣襟上泪斑点点，蔡琰已是忍不住再次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