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道,“少督帅睡了,不见!”
他声音如雷,可当得“雷公”之号,却正是新到梁啸麾下的张雷公。
帐内传来一声咳嗽,刘石笑道,“少督帅纵然睡了,可是听见兄台这两声雷吼,想必也已经要醒了吧。”
张雷公警觉地瞪了瞪刘石,“别动,待我禀报。”
须臾张雷公出帐,竟是为刘石掀开了帐纬,“将军请。”
刘石反倒觉得有些奇怪,纵然梁啸让张雷公出来迎接,但他所假冒的不过是一个万夫长,张雷公的态度怎会转变如此之快?
刘石心念电闪,不及思忖清楚,已经迈进了帐中。
这座大帐与前些日子大督帅在那个山谷中的大帐如出一辙,长长的地毡之后,是一副硕大的河北山河图。
大帐中灯光并不明朗,地图屏风前面的大案边,正坐着一人,处置事务,只是深恐事务耽搁,只顾专心理事,连头也不抬。
刘石一步步向那人走去,越近一步,刘石就觉得自己离成功越近了一分,大督帅的位子也宛若眼前——杀了梁啸,这一切都将是他的!
及至更近些时,刘石却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梁啸?
这人身形瘦长,脸色苍白,不是大督帅张燕,又是谁来?
“咳……刘兄弟,你来了。”
张燕淡淡地一句话,竟然让刘石感到有些竦容。
怕什么?张燕已是油尽灯枯了!
刘石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敬畏,但那股敬畏却如潮水一般,来势似缓实疾,顷刻之间便已占据心扉大半。
“大……大督帅。”
“呵……刘兄弟一向伶牙俐齿,进的竟然也要期期艾艾,口吃起来?”
面对着张燕的言笑晏晏,刘石不再说话,开始了急速的思考。
张燕为什么在这里?
梁啸若是不在,又去哪里了?
他们是否已经觉察到了李大目的数千精兵?
张燕在这里,究竟又要做什么?
他难道知道自己的谋划?
霎时间,刘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若是张燕早就料到他的谋划,并且算定他今夜前来行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智慧?
想到这些,刘石不禁觉得后怕。
可是,他不能怕!
刘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大督帅,刘石此行,本为梁啸而来。”
张燕点了点头,“果然是他,你还是不能放弃么?”
刘石一怔,“放弃什么?”
“放弃刺杀梁啸,放弃做黑山贼的下一任大督帅。”
张燕依旧语气淡然,但淡淡的话语之中已经有了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你一直想代替我的位子。但我威望高,你也服我,所以只是一心辅佐我。我张燕,要谢谢你。可是自从梁啸来了之后,他崛起过快,很多人的心生不满,我让他接掌督帅之责,你更是心忧怨言。”
听着张燕的话,刘石额上冷汗涔涔流下,突然觉得这个伤重的大督帅似乎并没有受伤,还依然是一个月前的大督帅。
“本来你有怨言也是正常,可你不知道用正当的方法消弭争执和矛盾,反而执着于杀人一途……唉,我当年也杀过人,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学我,我也并不埋怨。”
听着张燕说得话,刘石突然道,“你是说……张牛角是你杀的?!”
他震惊不已,张燕却笑了笑道,“前尘往事,尽如过眼云烟,你若是想做大督帅,就拔出剑来,刺死我便了。”
此言既出,刘石却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连剑都很难握起!
张燕仍是面带微笑,刘石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长剑,缓缓地抽出,金属摩擦的声音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煎熬。
一寸……两寸……三寸……半尺……一尺……二尺……三尺……
干涩刺耳的振音随着剑锋的出鞘荡漾开来,但刘石的脸上却不见往日的轻松,只余紧张。
他自然感受得到压迫感,来自张燕的压迫感。
张燕是大督帅,一直都是,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刘石的心中。
张燕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纵然他已经身受重伤,张燕的威势比起往日却犹有过之,犹如受伤的雄师,让人不敢正撄其锋。
张燕只是坐着,而刘石举着长剑。
这场景恍若当日梁啸举着安定宝刀一般,只不过张燕还是张燕,举剑的人却已换了。
举剑的人已经换了,不知张燕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手下留情,保得举剑的人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