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一头扎进生活里。春妮的母亲和其他人去了地里。捡宝依旧去山里疯去了。父亲回了家。春妮则继续去割草。但疑惑还是盘旋的鹰。它在春妮思维的高空盘旋,试图捕捉到猎物。但是她知道,目标不会轻易出现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了,成为一个永久的谜。
割到傍晚时分,将草背回家。晚饭的清香就已经深深地缠住了春妮。显然,她父亲在家里做好饭了。捡宝也回了屋,坐在门墩上,似乎一天的疯跑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坐在那里已经是一只皮球了,无精打采的。望了他一眼,将草倒在圈门口,又给牛拖进去青草,春妮的母亲就回了家。进屋坐到饭桌前,她母亲眼里闪烁着光芒,对她的父亲说:“程涛和胖子到底还没扯脱胡哩。”
春妮的父亲说:“没扯脱胡?”
“下午丽英和胖子大吵了一回。她们两人的嘴巴子都厉害,比赛着骂,真是让大家看了一场好戏。”
“她们吵起来肯定有好戏看嘛。”
“可惜时间太短了,两人刚吵起劲,蹲点的干部突然来了,把她俩一顿熊,两人就住了声。”
“程涛也真是。吃了碗里护锅里,他不想过日子了?”
“听说阿香婆闹着要和他们分家哩。”
“他们那个家迟早要分嘛。”
“怪不得这段时间胖子不来缠她了。原来还在想着程涛呀。”
“明天我也到队里去。”
“你的腿子撑得住了?”
“差不多了吧。再耽搁下去,今年我们的口粮就不够吃了。”
春妮埋头吃饭,不再看他们闪烁的光芒。因为他们现在扮演的是看客的角色,那光芒是内心巨大的快活放射出来的,敲的锣声是对别人的幸灾乐祸。面对柔弱的小香,苍老的阿香婆,她无法跟着幸灾乐祸。所以吃过晚饭,洗过澡,她就早早地睡下了。
春妮睡在床上,思维的天空总是下着雨,阿香婆突然变成神婆是自救吧?一生苦难,到头来鸡飞蛋打,她终于从这个入口找到了养活自已的大路。可以肯定,她的自救显然是遇到了高人指点。这个高人会是谁呢?他显然有超人的智慧。可是小香呢?她怎么自救呢?会有哪个高人出来伸手帮她一把呢?她那朵鲜艳的山茶会过早枯萎吗?还有她自己呢?谁会是救她于这个残酷现实的高人呢?无人可救,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夜静得没有呼吸。时间也死亡了。但思维的天空总是暴雨不断,并伴有雷声和闪电,思维的弦绷得更紧,管着睡眠的神经无法履行职责。而膀胱却在时间里悄悄地被填满,胀得厉害,春妮只得爬起来朝屋外走去。父母和捡宝也都沉入了深的梦乡。不可知的力量在春妮所不能把握的地方成长着。
突然,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在夜的缝隙里穿行,声音不大,类似于蜜蜂煽动的翅膀。巨大的恐惧迅速在意识里跳出来:“是鬼吗?”身体却不自觉地退回了屋。
但声音却依旧在缝隙里顽强地穿行着:“你慢点儿哩。”
声音的线头刚刚一穿越过来,春妮的意识就捕捉到了它的信息,这不是焦磊大爷的声音吗?
意识的侧门一打开,更大的好奇接踵而至,赶紧出屋,就见两个黑影正从他们屋旁的小路上向上移动。只是黑暗统治着一切,根本看不清人影。但显然不是鬼而是人了。接着就有个声音又从夜的缝隙里传了过来:“你说我们那能养得活人吗?”
哗地一下,意识里就灯火通明了:“原来背后的高人竟然是焦磊大爷呀!”
焦磊大爷说:“能不能养得活你不知道呀?最近几天的收入不是很可观吗?”
“我是怕不能长久。”
“万一不行有我嘛。”
从声音上判断,显然是焦磊大爷接阿香婆去他家了。原来他们暗地里早走到了一起?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阿香婆说:“明天我好歹和他们分了。”
焦磊大爷说:“分。坚决分。给你想出这个路子不是为了和他们分开嘛。”
阿香婆没做声。
焦磊大爷又说:“其实程涛一进你家的门你就该分。可你当时不听我的话,现在从我嘴里过了吧。程涛和丽英会养你的老?”
声音渐渐远去。膀胱里聚集的尿早被吓得不知跑哪儿去了。意识的门又半开半掩,春妮想:“要不要把这个巨大的秘密散布出去呢?”
接着,大门彻底洞开:“不能。阿香婆和焦磊大爷已经是段朽木,经不起任何摧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