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假,春妮自然就又是她母亲的奴隶了,从此她把捡宝放在家里,让她引他。不过捡宝已经长大,她只要喂他吃饱,基本上也就完事,同多放一只羊没有太大区别。她的任务除了完成家务以外,偶尔也翻翻书。但书已翻烂,能认识的字已经完好无损地呆在了记忆抽屉里,可以随用随取了。
小香也偶尔过春妮这边来同她玩上一会儿。一般情况下,她是中转站,社会上的各种消息都得通过她的转播。因为她带着捡宝,哪儿也去不了,基本上算一只瞎灯,世界上的各种表演均在她的意识之外发生。这样,这天上午大约十点左右,小香又突然在那边山上喊:“春妮,春妮,春妮。”
小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迫,类似于碰上了火灾。
“唉。”
小香却没再说话了,而是插翅飞成一只鸟,朝他们家俯冲而来。望着她穿越树林的漂亮身影,春妮就知道,她的广播又要开始播放重大新闻了。
冲到春妮面前,那段路程就扯出了她的大团喘息:“竹芳老师生了呢。”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变成了晴天的霹雳,春妮一下子就呆了:“你骗人。”
因为他们结婚还不到五个月时间,这么短的时间竹芳老师怎么会生呢?如果真生了,那一定是杜骏校长的野种。
小香的脸上依旧盛开着灿烂的表情,兴奋在那里朵朵盛开。很显然,她的表情同她母亲当时生捡宝时,她母亲的表情没什么两样,是事不关已的兴奋。人的内心里总是有那么个开关。这个消息无疑把她的那个开关打开了:“我骗你搞什么呢。已经生一个星期了。”
“他们结婚才几个月?这么快就生了?”
“四个多月不到五个月吧。哎呀,管他几个月。走,我们去学校看看竹芳老师的孩子去。”
“我要引捡宝哩。”
“你把捡宝带着。”
小香的话刚一说完,嘿嘿的笑声就从他们身后传过来,成为一块黑补巴贴进了春妮心里。因为春妮知道那是捡宝发出的。自从会说话后,捡宝就变得越来越傻,似乎时间对于他只是一个盗贼,一天又一天,他的智力被一点点盗窃走了,除了嘿嘿傻笑之外,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他的成长成为一个报应的存在,也在一日日刺激着春妮的母亲的神经。或许她内心的那根香火已经变成黑炭了吧。
扭过头,就见捡宝已经歪歪扭扭地朝那边走去了。那歪歪扭扭的身影也改变了春妮的决定,春妮只得对小香说:“那走吧。”
来到学佼,发现只有无边的寂静包围着学校,根本就没什么竹芳老师和她孩子的影子。各个大门都好好地锁着,铁锁忠于职守,乖乖地挂在门上。学校的校园、楼索、板梯、走廊、柱头等等什么的,现在看上去都是瘦胳膊瘦腿的,显得孤苦伶仃,又不堪一击。只有那边卫生室的门开着。但一切也是死的,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在空中。很显然,老师们也全部回家了。
见到这副惨景,春妮的埋怨就自动流出:“你要看唦?看什么呢?”
小香的脸上栽培出笑:“反正在屋里又没事。”
春妮没再做声,又带了捡宝往回走。然后进入到生活里继续打发着时光。
这样,时光把他们带到新的学年,春妮来到学校报名,确真见到了竹芳老师的孩子。
进入新的学期,春妮的班主任换成了东海老师。爬上学校操场,春妮便直接朝他和竹芳老师的卧室走去。一转过墙角,就看见他们的门前围着一堆女生。有个女生怀里就抱着一个婴儿,想必那就是传说中的孩子了。女生们围在那里,脸上的喜悦开成一瓣一瓣,正在逗他笑。走上前,果然是个胖小子。脸又白又胖,类似于从地里挖出的洋姜。脸上也盛开着无邪的笑。不过那笑不是女生们从他心里给逗出来的,而是他对着虚空发出的笑。那个快乐的源头他们并不知道,只有婴儿才能见到。
竹芳老师似乎比先前更漂亮了,脸更圆更白了,似乎还透着一种母性的温柔。东海老师似乎没有改变,依旧那么忧郁,那么愁苦。
这时有同学问:“他叫什么名字?”
有个女生回答:“吉利。”
胖小子又对着虚空笑了一下,就在他的笑刚刚收回的同时,春妮却突然发现他的笑变成了一根骨刺,深深地刺痛了春妮的心。心里的褶皱正在快速地蜷缩,又是一个不应该来到人世间的孩子。人间如此混乱,是不是罪恶这么叠加造成的呢?这小子长大后遭受到惩罚又会不会反过来加害于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