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作业,春妮的父亲依旧在寂静里继续醒悟着。希望还是在远处成长。春妮便收拾好书包,就进灶屋架火做饭。然后又进猪栏提了猪食盆喂猪。将这一切忙完,黄昏就盖住了村庄。春妮的母亲拖着疲惫,拉着捡宝,也从黄昏里进了屋。一进来,她母亲就说:“春妮,你引捡宝玩会儿。”
春妮正在灶屋里抹碗筷。她母亲的声音从那边犁过来,翻起的只有狂野的土壤。可还没等春妮回话,她父亲的声音就抡成一把乱斧,狂乱地劈了过来:“春妮你不引。从现在起,你不理这个杂种。”
接着,春妮母亲的声音里也灌满了火药:“我叫她引,又是哪里说拐了?”
春妮父亲的火药则彻底爆炸:“拐了。这个野杂种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
“那你就踢呀。”
“踢他我要先打你。你这个骚婆娘。”接着,就听见了一声脆响。
响声比篾刀还快,划破黄昏。春妮赶紧从灶屋跑出,发现是她父亲煸了她母亲一耳光。她父亲的愤怒已经从地面爬上了屋脊,整个屋子里都是红通通的怒火。他的五官歪斜得不像她父亲了。而她母亲则捡到了意外。显然她是没想到她在家庭中的权威彻底受到了颠覆。眼睛瞪得已经接近爆裂的边缘:“你敢打我?”
捡宝的哭声也拔地而起,跟着往火里浇油。
春妮的父亲又打了她母亲一耳光,并踢上一脚,怒火更是熊熊燃烧:“打死你这个骚婆娘。你们趁我不在家里下出个野种害老子。老子回来了你们竟还偷偷摸摸地干啦?”
春妮的意识赶紧做出决策,抱上捡宝就大步朝外走去。因为战争已经打响,接着的枪林弹雨会伤着捡宝,春妮得带着他赶紧逃到安全地带。看得出来,这是她父亲蓄谋了很长时间之后的一次真正的暴动。也是她父亲苏醒之后的一次有力反击。她母亲的权威、霸气全被彻底挑战了。见父亲有这样的苏醒,春妮心里的兴奋变成了万千条银鱼,在心里快速地游走,嬉戏。父亲其实早就该这样。只是同时也有疑惑在她心里左冲右突,父亲回来之后他们还在藕断丝连?因为自从她父亲回来之后,他们家一直没有见到过大伯的身影,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继续干着罪恶的勾当呢?
刚一出屋,战争就在后面打响了。春妮的母亲大喊大叫:“你打。你打。我让你打。让你打死算了。”
春妮的父亲依旧在咆哮:“我早就说过我不要你。你给我带着野种滚,滚得远远的。你凭什么老骗在这里?”
“没那么容易。我当时来是凭了政府的,你想叫我走我就走?没门。”
“政府也没叫你偷人呀。”
“春妮是个残废,是你说要个儿子续香火呀。”
“我没叫你偷人呀。”
“你的种不行,我还能给你生?”
“不要脸。你们不仅背着我干,竟然连得不能脱胡了。现在我要走,你们好天天在屋里干。”
春妮的母亲没说话。
春妮的父亲又继续干吼:“我明天就走。但今天你得给我说清楚,不跟着我的你就给我早些滚,凭政府说也行。”
春妮的母亲依旧没说话。
接着,门被噼地一声关上。春妮只得带着捡宝往野外走去。因为她知道,电闪雷鸣之后,肯定就狂风与暴雨,他们要动用拳头说话了。
捡宝已经收敛了哭声,躺在春妮怀里比猫咪还乖,只能听见他轻轻的呼吸。这个小东西大概已经提前知道他的命运将会是腐烂的野果,而不是宽阔的大道了。黄昏越来越苍老,远方的山峦已经模糊一片。内心的喜悦消退之后,剩下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春妮的父亲被强派出去修铁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又会是什么。但她明白,她也必须学会反抗,学会战斗。
走到一片小树林里,黑幕就急不可待地拉下,将黄昏收入了它的囊中,小路在黑暗里只剩下了残喘,留下一条模模糊糊的影子,几乎辩不清。春妮只得抱着捡宝快速地朝家里走去。
一进堂屋,春妮的心里就地动山摇了。家里果真发生了战争。椅子、桌子、农具被打得东倒西歪。春妮的母亲的那件布衫子被撕破,瘫在堂屋里的地上,一副悲伤的样子。地上还有一绺扯掉的头发,表明这场战斗异常激烈和精彩,只可惜一个观众都没有。春妮的母亲已经睡下了。她父亲依旧在火垅里坐成一尊神像。想了想,春妮只得把捡宝抱到卧屋前放下。接着,捡宝走进去,听见他喊了一声:“妈。”
接着就没有声息了。
再回到堂屋,心里的焦虑还是爬出来,到处爬坡、转弯,这哪儿还像个家啊。但想想,觉得收拾屋子还是不妥当。而坐在火垅的父亲也是不会吃晚饭的。春妮便走进自已的卧屋,也上床睡了。可一躺下,巨大的悲哀就从生命深处汩汩涌出,将她深深淹没,我怎么就投胎到了这个家?怎么就活在这么个现实世界之中?
就是在这时,焦磊大爷苍凉的声音劈开了深的夜: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无廉耻,百事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