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梯确实老了。每一步踏上去都呻吟不止,就好像它不愿意接受他们似的。板十悌旁边的墙壁也受到了蹂躏,上面被同学划出了深深的印记,并写上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张大花脸,也似乎在声讨同学们的不文明行为。
爬上楼梯口,就听见那边教室里传来了老师教书的声音。好像是老师在领读课文,每一声传过来,都是涌过来的波浪,有着坚硬和雄壮的硬度。但同学们齐声朗读的声音嗡嗡的,就像一群蜜蜂在那里飞舞。所以听着这样的声音,春妮胆怯了,不敢再跟着他们往前走,说不去了吧。因为他们带着她也只是熟悉学校的环境,尽管学校的二楼她从来都没有上去过,但是她并不想马上就弄清二楼是什么样子。何况现在正是同学们上课的时间。她怕他们贸然的闯进,影响了同学们的上课。
但是走在前面的董松却非要坚持往前走。他也没解释理由,只是一个劲地对他们说:“走呀走呀。”
他的语气很干脆,神情里全是雄壮,就好像那里站着一排排凶猛的动物。所以他们只好又往前走。
但上了年纪的楼板,每一步踏上去都是一声叹息。他们只得把脚放成猫步,腰也变成猫腰,轻轻地朝前走去。熟悉环境仿佛变成了敌情侦察。
这样走到教室门口,才知道上楼来确实是天大的错误。因为五年级的大同学们并没有下课,还在上课。校长杜骏老师在黑板前一如一棵松树站在那里。挺拔、威严。看样子,他正在给学生们上新课。但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暴露到了学生和老师眼前,只得猫着腰,快速地穿越火线,朝那边的楼梯跑去。
这样跑到转角处,董松突然转过来,将身子紧紧地靠在墙上,脸上因为经过了恐惧的蹂躏,正在从乌紫起死回生。由此看来,杜骏校长是猫,同学们是老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董松也经不住从他面前经过。然后,董松把声音细成一股细流,小声对春妮说:“你看见没有?杜骏校长的卧屋正好在竹芳老师的楼上。他们的暗号是敲三下楼板。因为其中有两块楼板是活动的,可以拿掉。你看,那里有一架小木梯,供他们上下来往。”
春妮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木梯。只是让他的神情把春妮的心弄成了傻子,一愣一愣地一时缓不过劲。因为她是来读书的,并不想知道这些。没想第一天报名,竟然让他们给灌进了这些东西。
董松接着又说:“杜校长屋里的楼板很稀,站在上面可以把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有次我和一个同学打架,杜校长把我们喊到屋里训我们……当时就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董松这样说着,脸上的坏笑一点一点在空气里烂掉,烂得比烂桃子还烂。
小香可能是看不下去,又嚷起来:“好呀,董松你流氓。我报告老师。”
这次董松是真火了,眼睛瞬间喷出怒火,刚刚起死回生的脸又回到乌紫里去:“小香你烦不烦?一搞就报告老师,你以为我怕?”
他们的吵闹终于吵来了敌情。猛然间,就见杜骏校长在他们面前竖成了一堵高墙,那脸上的威严比苔藓还厚,一直堆上高高的屋顶:“吵什么吵?正在上课。”
杜骏校长春妮当然也认识。他大约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属于中等身材,既不显山也不露水,普普通通。他是火石包村人,家在离学校大约十来里地的地方。他是从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公办老师。半边户,老婆在家里种地。他长有一张刀条似的脸,看上去显得瘦瘦的,就仿佛那里悬挂着一把尖刀。眼睛也很小。鼻子很长,削瘦。嘴很大,嘴唇也薄。长有一对招风耳。所以这个形象从外形上来看,放在火石包,也是属于中等偏下。但因为他长期没有经过太阳的暴晒,皮肤显得灰白,看上去也是一副病态的样子。不过他的精神很好,行动敏捷,走路风风火火。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样子非常严肃,不拘言笑。就好像他失去了笑得本能,冷若冰霜。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同学们都非常怕他。即便像董松这样的野家伙,也怕他三分。
所以,杜骏校长刚刚一出现,有如在他们中间雨下了一颗炸弹,轰地一下,他们几个几乎是张翅飞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