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灶屋里并没有大妈的影子,只有锅里煮着的清水在耐心地等着面条和鸡蛋的到来。
灶膛里的火也在眯着眼睛休息。
很显然,大妈也进里屋,参与高兴去了。寒风听见笑声,也拍着窗户纸,似乎也想进来看看。
春妮将挂面和鸡蛋放灶台上,就听里屋的人说:“这下你终于盼到了,终于生了个男孩。”
轰地一声,春妮就被炸得粉碎。思维、心里的肠肠肚肚全都炸成碎片,世界也被炸得崩裂,离她而去。她的腿肚子已经是软面条了,眼看就要轰然倒下,便在灶门口的椅子上瘫成了一汪水。泪水不请自到,沿着一条伤心的沟渠扑扑簌簌往下落,止也止不住。看来命运就是一个与人作对的敌人,害怕的事它偏偏要变成现实,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的命运已经滑进了万丈深渊,不可能再从她母亲那里得到半星半点爱了。他们终于实现了将她彻底抛弃的梦想,也实现了他们完美的人生。
就在这时,大妈顶着一脸笑从里屋出来,那半面墙也被她的笑脸带动,喜气洋洋的。看见春妮,笑依旧开在脸上,说:“你回来了?”
但说过了,很快就从春妮脸上捡到了她的伤心,就把笑从脸上收干,不再理她,拿了灶台上的面条就往锅里下。一边下一边叫她加把火。
春妮没有做声,也无力挪动。身子骨已经被伤心撤走,还是一滩软泥。只是听见面条落进锅里时发出的抱怨。因为锅里的水没开,现在的面条下进去直接就****了锅底。可是大妈是等不及水烧开了,卧屋里的笑声,实现了的梦想都在那里吸引着她,她需要尽快返回屋子,参与她们把高兴做得更大。
下完面条,大妈又拿起筷子在锅里搅动几下,刚才收干的笑重新铺上。显然,内心的喜悦她按捺不住,自已跑出来了。搅动完,就把筷子放到锅沿上,又拿了鸡蛋噗地一声在锅沿上打碎,接着往锅里下鸡蛋。就在蛋清和蛋黄往锅里落下去的时候,她捡起这点小小的空隙,抬起头望着春妮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脸上撤走了笑,质问和责备在上面层层叠叠地铺开。躲在她背后的意思变成浑浊的浊水,在春妮心里翻滚:你这娃子太不合时宜了,明明应该一起把高兴做得更大才是,你却独自悲伤。
春妮摸把泪,没做声,也没有望她,就看着灶膛的炭火在那里伤心。任泪水把她的眼眶、脸膛、孤独和悲伤一遍遍打湿。
大妈也没再理春妮,打完了蛋,就吩咐春妮:“赶紧架火,记得把锅里搅和一下。”然后就转成陀螺,迫不及待地向里屋旋转而去。
春妮只好先撤走部分悲伤,侧过身子从灶背后拿过细柴抈了,填进灶膛。然后又将渐渐暗下去的火屎扒开,把柴引燃。火屎听话地散发出热量,接着,细柴枝燃烧后的烟雾就轻快地从灶头吞了出来。接着火就轰地一声开始热情地抱住了锅底。只是春妮的悲伤还在心的皱褶里、骨头缝里曲曲折折地游走,想找一个歇脚的地方,与她的身体合为一体。尽管屋里的说笑声也不再是先前的狂风暴雨,而是细雨和风了,但它们却在培育着她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