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时间带着他们迎来又一个春天。
这天,呆在他们家不走的寂静就被春妮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叫声彻底赶跑了。
时间是上午,春妮刚刚起床架燃火垅的火,就听那边屋子里传出了她母亲的绝望叫喊:“哇,哇,哇……”
喊叫声仿佛是万千双铁手,撕裂着寒冷,撕裂着空气,也撕裂着春妮的心。春妮扔下火钳,就跳起来往那边射去。
但只射到灶屋,她的意识就在她的脚上钉上了一枚钉子。因为意识的大门乒地打开,她就知道是她的母亲要生了。肯定是那个野种急不可待地要来到人间,正在撕裂着她母亲的肉体与神经。所以她不能进屋。那里面的深浅并非她所知道的,也不是她能解决的。
“哇哇哇……”
喊声继续翻山越岭,一声一声拍着春妮的耳膜。心则被拍得跑到喉咙,在那里尖着手指一阵阵敲门,似乎是想跑出来。而焦急则从体内渗出来,跑得满屋子都是,屋子里的寒冷被赶跑了,也把春妮的身体赶得团团转,意识早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春妮的母亲的求救从屋里迸了出来:“春妮,你快去把阿香婆找来。”
春妮母亲的求救是忍着巨痛一字字迸出来的。字字都带着血,含着泪。但这些字却一下子把春妮无头无脑的意识全部收拢,指明了方向。
春妮应了一声,就拔腿出来朝阿香婆家射去。
下过的两场春雨也还很秀气,仅仅只扫去路上和阳坡上大部分的积雪。背阴处、山湾里,树林下的雪们依旧醒目地睁着眼睛,霸在那里不做最后的告别。化了雪的地方则一片润湿,哑着口。路上则成了稀泥浆。春妮一路射去,溅起的泥浆比她还要着急,朝两边射去。啪啪的脚步声也在一声赶一声地催命。
但迎面而来的山峰、树林,还有寒风却把春妮的意识拍醒了,疑惑和不满也重新占了位置:我为什么听我妈的话,去找什么阿香婆呢?难道我原谅她了?
山峰、树林和寒风自然没有回答春妮。远处含着积雪的山峰也依旧一脸无辜的表情。树林经过了一冬的严寒,也都还是僵胳膊僵腿,看不出一点生机。山里的生命都还在做着梦,没有醒来。寒风从春妮的耳边跑过,也没做停留。这是它们最后眷念大地的时刻了。只是疑惑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她的脚停下来,她依旧在用力向前射着。
这样射到阿香婆家,发现阿香婆的门关着。破门而进,就见他们一家正围在火垅里烤火。声音牵来他们的目光,也牵来了他们的意外。
“妈,妈,要,要生了。”春妮累得说不了话。腿子也在不住地跳。跳动的频率也是焦急万分,比她的语速快了百倍。
阿香婆一听,升起的焦急也让她的屁股上装了弹簧,嘣地站起来,说:“走。“
丽英婶子的屁股上也装了弹簧,嘣地站起来,说:“我喊胖子去。”
但因为当时太过焦急,谁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