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中午时分,本队的人和春妮大妈那边的亲戚也陆续来了。屋子开始显得拥挤,声音更加嘈杂。只是热情依旧,喜庆依旧。
接着是流水席。春妮被志远大爷安排在第二席。坐上桌子,才发现席面并不排场,垫菜和扣菜也都是地里收获的普普通通的菜,并没有从供销社卖来什么其他的菜。不过这对春妮来说,也是比过年还好的伙食了。
吃过饭,因为无地方可去。她看了看那些脸上展览着虚假笑容的大人们,觉得更是无趣,脚下还是生出一股力量把她牵引到了菊英姐的闺房。
推开门,发现闺房里已经换上了另一副景象。先前在这里收获羡慕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都被赶了出去,只有胖胖婶和丽英婶正在给菊英姐扯脸。菊英姐撤走了所有的炫耀、夸张、幸福与热情,似乎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听话孩子,乖乖地坐在窗户前的光线里。闭着眼,昂着头。脸上被抹了一层石膏粉。所有的表情也被全部盖住。
听见开门的声音,胖胖婶和丽英婶扭过头看了一春妮眼,丽英婶就说:“你把门拴上,不让别人进来。”
春妮拴上门,就见胖胖婶拿了一根细线,一头含嘴里,两手各拉一头,来回在菊英姐的额头、脸颊和嘴唇上,扯着汗毛,一边扯一边问:“疼不疼?”
菊英姐说:“不疼。”
但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却在春妮心里生出,并到处乱窜。同时还伴随着一种痒痒的感觉,在心的最底层暗暗涌动。春妮知道,这是一种开始,也是一种结束。结束的是少女的外壳,开始的是成年人的责任。人大概就是这么一步步向前奔去的。只是未来却在看不见的远方,弄不清是什么模样。
胖胖婶扯累了,丽英婶接着又换上。
这样扯完了所有的地方,打来温水给菊英姐洗净,然后又开始梳妆。
慢慢地,菊英姐就更是出落得光彩照人了。白净的脸上似乎歇上了某种高贵。面前的她,也越来越变成春妮不再认识的天外来客,身上似乎发散出某种不可侵犯的东西。
刚刚梳妆好,屋外就有人敲了敲门说:“接亲的人到了。”
听见声音,春妮第一个开门出屋,就见周兵哥哥领着媒人、礼房先生、背盒的和抬嫁奁的人来了。
小小的堂屋里也在顷刻之间被炸满,里三层外三层地挂满了惊奇的眼睛和兴奋的脸。
堂屋中间,已打好了香桌。两张合拢的桌子上面铺了床单。两端点上的两盏灯正在释放热情。香桌中间放着的核桃、瓜籽、板栗、麻花、副食等二十四盘果碟正在挤眉弄眼地勾引人的馋虫。新奇与期待跑得满屋子都是。
来的人一共十多个,周兵哥哥似乎比先前阳光了一些。消瘦的脸没有先前那么黑了,略呈淡黄色。或许是菊英姐给予他的爱情让他洗过一把脸,也或许是时令进入冬天被紫外线杀伤的皮肤披过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