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英姐是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的一抹温暖,一抹关怀。今天,当春妮翻开记忆的时候,那里依旧温暖如初,就宛如春天一样,到处都春光明媚,亮堂堂的。
菊英姐给春妮擦完碘酒,让春妮穿上衣裳,就开始架水烧水准备给春妮洗头。
火垅里的柴火开始热情地舔着炊壶底时,菊英姐就拿出煤油灯,又搬出凳子摆到门口,叫春妮坐上去。
看了菊英姐一眼,春妮发现她的脸不再难看了,而是回归到关爱的风光里了,春妮就知道她原谅了自己。坐上去,菊英姐就拧开煤油灯,把煤油倒在手心里,开始往春妮头上抹。煤油的气味调皮地跑进空气里,并钻进春妮的鼻子刺激她的神经,一种舒舒服服的感觉,就弥漫了春妮的全身。菊英姐也把她的温暖与关爱,从春妮的头上揉进了她的心里。
每一次,她都用煤油给春妮炸虱子和虮子。用煤油比六六粉要好。尽管六六粉的气味更加夸张,刺鼻,但效果不好,杀不绝。而虱子和虮子喝过煤油后,肚子就会炸裂,能一次杀绝。
将煤油在春妮头上一遍遍抹透,菊英姐就拿起煤油灯回屋,又倒来温水为春妮清洗。温水一寸不落地扶过春妮的头皮,那舒服就一个劲地往春妮心里钻,又把春妮的心摸得更加舒坦了。毛巾上的水落进瓷盆里发出的歌唱,也一声声赞美着菊英姐。春妮低着头,闭着眼,看不见一切,但她知道,菊英姐一定沉浸在她的幸福里。身边的阳光、阳光里的庄稼、树木、天空也一定静静地望着她,对她点头称赞。
清洗完,她用毛巾把春妮头上的水擦净,就用一把蓖子给春妮梳理。
梳理几下,菊英姐就啧啧两声,说:“你看,你看,虱子和虮子都打成包了。”
春妮从菊英姐怀里抬起头一看,果真一点不假,那蓖子上梳下的一团炸死的虱子和虮子,正在声讨春妮母亲的懒惰与心狠,就连风也跑步过来看了。
接着,菊英姐给春妮一边梳,一边埋怨春妮的母亲,说:“二妈真懒,虱子长成这样也不给春妮洗洗。”
顿时,温暖的亲情就掀起春妮的热血浑身涌动起来。眼泪也大步跑到眼圈里,帮春妮表达她的温暖与幸福。春妮便用力嗅嗅菊英姐的体香,醉人的香气就钻进她的心里更紧地抱住了春妮。但春妮很快就明白,菊英姐的这种关怀也是短暂的,她总有一天会出嫁。春妮便轻轻叫了一声:“菊英姐!”
菊英姐用鼻子应了一声:“嗯。”
春妮轻声说:“你要是永远不到婆家去就好了。”
菊英姐停了手里的活,问春妮:“为什么?”
春妮说:“你不到婆家去,就可以给春妮炸虱子啊。”
春妮这话肯定一下子也捅到了菊英姐幸福的窝里,她格格笑起来,笑得身子都一抖一抖的。直到笑够了,她才说:“把你的鼻子想歪哟。”
春妮没有笑,有一股伤感在她心里吹来吹去。吹得心里微微发慌。
菊英姐则没再说话了,继续专心地给春妮蓖虱子。蓖完了,就又倒来温水给春妮打上香皂清洗。她做得很耐心。
直到清洗结束,擦净头发上的水,春妮才又从心里捞出一句话,问她:“人为什么非要恋爱,非要嫁人呢?”
菊英姐说:“你呀,小小年纪就想嫁人?羞不羞?”
春妮争辩说:“不是的。”
菊英姐也知道这话放到了枯包上,不会发芽生长。因为她知道春妮是残疾,不可能嫁人的。接着,就没再听见她说话,而是翻起春妮的衣领,检查春妮的身上是否长了虱子。检查完,又说:“你来,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用开水烫烫。”春妮就知道身上也长了虱子。
她说过,就把春妮领进她的闺房,找出她的衣裳让春妮换下。一穿上她的衣服,菊英姐就望着春妮禁不住笑了起来。菊英姐笑起来很好看,赛过鲜花的盛开,而且也类似于月亮初升,更多温馨的清辉照耀着春妮,包围着春妮。春妮知道她笑什么。她的衣服太大,穿在她身上自然像法衣。从衣服里流出的滑稽牵出了她的笑。这一笑,就带动了春妮的笑神经,春妮也笑了起来。笑声又牵出他们的快乐,赶走了春妮心里的不快。他们姐妹俩又笑闹了一阵,她这才拿着衣服出去,把寂静留给了春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