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她的家人,爱她的孩子,爱她生活里的一切,甚至爱世间的一切万物。当然她也爱春妮。然而她的爱却是残缺的。就如同是残脚和跛手,不是健康的。因为她的爱里只是物质的赠予,并没有心灵的爱抚。每每到她家来,她舍得的只是那些吃的东西,猪血、猪头里的核桃肉、米酒、蜜蜂、麻饼等等,她都拼命的往春妮怀里塞。那种长辈的关心,不能不令春妮感动。但她就是不能在心灵上关照春妮,无论是春妮父母打她,还是春妮与伙伴们闹意见,她都是一个隔岸观火者,从来不出来发表一句意见。所以春妮和她亲近不起来,之间隔着巨大的沟壑。
就其身份来说,她是他们生产队队长的娘子,应该说适合栽培她的自尊和自信。可是这一切却都缺失。她那里就一如稀薄的空气,根本就生长不出自尊和自信。她那里不仅生长不出自尊和自信,反而还生长出了自卑和软弱。脸上更多的时候是歇着的事不关已的冷漠和远离麻烦的冷淡,就如同她始终处在南极一样,身上只有冷空气。所以在春妮眼里,她就是自卑,软弱的化身。那颗脑袋里似乎永远只装着做做做和吃吃吃。
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春妮至今也没想明白。她唯一能猜测到的也只能是,大伯太强势了。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大伯那只老虎,彻底地吃下了大妈的朝气、虎气和能耐。
走到门口,春妮大妈把背篓放下,打开门,进里屋翻出碘酒,然后让春妮站到门旮旯里脱去衣服,就用棉花沾了碘酒往她伤口上涂。
刚一涂上去,春妮火辣辣的神经和意识就得到了安慰。但接着,它却长出尖尖的牙齿,咬紧春妮的伤口,并深深地朝伤口深处扎去,春妮就痛得大叫了一声:“哎呀。”
春妮大妈就给她吹吹,说开始上去是有点疼,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妈的话似乎是盛着的一盆温暖,一下子灌到了春妮的心里,她心里暖暖的,所以春妮又叫了一声:“大妈。”
大妈说:“有事你说唦。”
春妮说:“大伯和妈睡到了一起,你得管管。”
春妮没想这话却有着千钧之力,一下子就把大妈砸昏了。她狠狠地瞪春妮一眼,说:“春妮,你瞎说。”说过就将碘酒递给菊英姐,让她给我擦。并说:“这娃子一张嘴就喜欢乱说,我看不没有把她打好。”这么说的时候,她大妈的脸色相当难看。那里也仿佛涂上了一层碘酒一样,那种乌紫一直延伸到了春妮的心里。
菊英姐接过碘酒,她就摇摇晃晃朝外走去。很显然,她被春妮的话刺伤了。柔弱、可怜、无助吐出一圈圈蚕丝,将她紧紧地缠裹了。
菊英姐也狠狠地刮春妮一眼,说春妮现在还小,有些话不知道轻重,不能乱说。她的脸也同她妈的脸一样,相当难看。
春妮大妈可怜的样子也撸出了春妮心里的愧疚,她便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