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家依旧在阳光里傻着。洞开的大门惺着。春妮便往门墩上一坐,又抬头朝远处的山峰望去。
远处的山峰却没有在意春妮的悲伤,依旧高高地挺立。
这样坐了一会儿,就听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扭过头,发现是她母亲回来了。她的三角脸依旧比铁三角还黑。也依旧没有在意她的存在,望都没望她一眼,就直接进了屋。
接着,她依旧像过去那样,把春妮彻底抹除,吃饭、睡觉、劳动都只顾她自己。春妮也照例回到过去里,携带自由,在村子里穿来穿去。
就这样,春妮的童年就被巨大的孤独,人间的秘密带给她的惊奇、震惊和冲击切断,提前结束了。她由过去那个傻傻的女孩,变成了越来越孤单、敏感、多疑、脆弱的女孩。没人陪她玩,她就和蚂蚁、昆虫、蚂蚱、蜻蜓们成为好朋友,就呆在某个草窝里,看蚂蚁们搬家,用树棒赶甲虫,看蚂蚱笨拙地飞翔,看某种肥胖的青虫在那些草叶上蠕动或是啃食叶片。就这样,她也就在日光里长大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春妮就终于捕捉到了惊天的秘密。
因为近几天天气闹坏脾气,总是阴雨连绵,队里就放了假。这天早晨吃过早饭,天突然露出好脸色,晴朗了,春妮的母亲就拿了锄头去地里整小菜,春妮则牵了羊去拴羊。就在春妮把羊拴到沟旁那块青草中间的酸枣树上再爬上沟坎时,她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摁成了一棵树。因为春妮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打猪草,屁股对着她这边,一男一女。其中那男的竟然把他的手放在那女的屁股上推了一圈。那个屁股正好就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东西两半球隔河相望。肥硕、宽阔、夸张、亢奋。再一细看,她就呆了。因为前面那两个打猪草的人竟然是程涛大叔和胖胖婶。这一下,她的脑袋里就炸了,这两个人怎么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打猪草呢?而且程涛大叔竟然如此放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相约来到这里的。而且以为这里仅只有他们两人。因为他们的四周都是被砍伐之后的二楂林。马桑苔、栗树、毛板栗树、油筋条树、构叶等树们高高地站直身子,又用它们的绿叶,给他们组成了巨大的屏障,把他们抱在了安全的怀抱里。所以程涛大叔才敢如此放肆。
接着,春妮就听程涛大叔说:“晚上去我家?”
胖胖婶说:“不行。”
程涛大叔说:“什么不行?憋死我了。”
胖胖婶说:“你给我闭嘴,小心别人听见。”
“听见没有?去我家。”
“今天不行,我在搞好事。”
“你骗我搞什么?我给你记着呢。”
胖胖婶火了:“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呀?”
只是她的火是闷火,声音压得很低。火气在她低哑的声音里闷烧着。
程涛大叔说:“知道就知道,我怕什么呀?”
“好,明天。”
“为什么是明天?”
“你啥恁多话?”
“好吧,明天就明天。”
接下来他们就没说话了。风也没说话。树林们都静静地站着,为他们提供着保护,默守着秘密。但这一刻,春妮的意识却被他们的话劈成了两半。原来这对人模狗样的狗男女竟然背地里有一腿呀。
接着,春妮只好从坎边缩回来,回到下面沟边的青草坪里,然后顺着沟朝下走。
因为春妮怕惊动了他们。他们是沉浸在自已世界里的国王,如果她惊动了他们,不让他们给撕烂,起码也受到恐吓吧。她可不愿意找罪受。
沟里没有路,被大水冲出的巨石们在晨光里做着古怪的神情。沟边茂盛的草苎麻、刺阶、艾乌等草们,挂着一串的露珠,在晨光里神情暗淡。她从那些石头上跳过,又从那些青草中走过,慢慢地,被劈开的思维就开始缝合,难怪胖胖婶比别人富裕的。也难怪她胖成了猪的。原来是她的身体喝了程涛大叔的血汗呀。
现在春妮才明白,大人们的世界原来是肮脏又愚蠢的。他们的欲望既吃掉了他们的良知,又同时吞食了方向。相互欺骗、算计,实际不过是一群飞蛾,注定是要扑向火自取灭亡的。
这样走回家,往门前的阶沿上一坐,正在菜地里忙碌的春妮的母亲,就撞进了春妮的眼帘。看着这个女人,巨大的陌生向她袭来,她会不会与别人也有一腿呢?因为她知道,她的欲望比母狗还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