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的父亲将茶泡好了,在那边大声喊春妮去帮他们端茶。
走进火垅,发现火垅里的火非常大,昂昂大火正在表达它们的热情,激动地抱紧了炊壶底,卖力地把炊壶的水掀开了。火散发出的热量打着滚,在屋子里四处滚动。炊壶里烧开的水,一副出息的样子,团团热气从炊壶嘴里冒出来,一直把它们的热情举到楼索下,才渐渐消散。土罐里的茶则急不可耐,茶叶们煮得上下翻滚,掀起了一阵波涛。春妮的父亲已被烤得面红耳赤,头上大汗淋淋,脸上滚落下的豆大汗珠啪唧啪唧地滚落下来。似乎他的衷心和热情也全被烤了出来。那种全身心的投入,就宛若将整个身体扑进水里一样,所有的一切全都打湿了。他正单腿蹲在灰框前,用一块抹布抹着茶杯。春妮一进来,他就提起茶罐,倒了一杯递给春妮,并提醒春妮小心烫手。
火垅屋的热情也带起了春妮的热情,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分别给焦磊大爷、程涛大叔、已丑大伯和大伯一人端上一杯。然后依旧坐在门墩上,继续听他们说话。
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都在喝茶。他们先是深深地一吸,把茶水吸进嘴里,让它们在里面成为响泉,咕噜咕噜滚动。接下来是茶水滚进喉咙时的沉闷轰响。接着就见他们张开嘴,长长地哈出一口气,把憋在心中的气呼出,让茶在心里畅快地涌动。但大桌子听不惯这种声音,很不耐烦地傻坐在他们身旁。
这时,大伯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把一副小学生的虚心模样在脸上摆出来,望着焦磊大爷问:“你做了那么多法事,到底碰见过鬼没有?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但大伯的问话并没有马上得到焦磊大爷的回答。他似乎还走在思索的路上,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答案则还在心里徘徊。
这时,已丑大伯就抢先说了:“怎没鬼呢?春妮都碰见过一回呢。”
大伯又将眼光转向已丑大伯,脸上挂出惊奇:“是吗?”
已丑大伯点点头,说:“是的。”接着他就摸了一把嘴,再眯上小眼睛说:“那还是春妮很小的时候。那天,春妮的母亲支派春妮去大队卫生室给她的父亲抓药。当时是晚上,地上有点晃晃月亮,看不清路,只能勉强看见前面有条白行。春妮就高一脚低一脚地顺着那条白行往前走。这样走到程涛旁边那个山包上时,就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人。因为是蒙蒙胧胧的,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人走得很快,背后好像背了个背篓。见到这个人,当时春妮心里就塌实了许多。因为那时春妮还小,走夜路有些怕。所以春妮就朝那人呔了一声,指望是叫他等会儿,给春妮作个伴儿。没想那人却像没长耳朵似的,不但没应,反而走得更快了。见那人这样,春妮心里就有些气了,心想一个村的人他怎么应都不应一声呢?所以春妮心里就不甘,抬起腿子就朝那人赶去。没想她一跑,前面那人也开始跑起来了。这时,春妮心里就纳闷了,这人怎么也跑起来呢?难道他是强盗?偷了别人的东西?这样一想,春妮就更是用劲,没命地跟着那人赶。这样赶到那片黑林里,那人却突然站下不跑了。而且猛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