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磊大爷是火石包村一位枯萎的老头。与阿香婆相比,他并没有被人遗忘,而是永远的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因为他是端公,会杠神。再加上平常又神神道道的。而且身世又是个迷。身上发生过许许多多让人觉得神秘,或者幽默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永远忘不了他。即便站在今天的时间门坎上,他的形象也依旧那么鲜活地活在春妮的心中。
焦磊大爷非常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豆芽菜模样,似乎随便一只手就可以捏断。他个子高高的。无论站在哪里,都让人担心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刮跑。因其消瘦,他的脸就像鸡胸,高高地突出出来,有一种想让人流泪的感觉。
颧骨高耸,就宛如那里搁了两个尖尖的石头,有一种让人的怜悯无端地生出的感觉。
寡白寡白的脸色,也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失去呼吸。所以,这样的一副形象,就自然挂满了一排排一串串的凄凉。眼睛不大,又加上老眼昏花,眼光散淡,随时都能看到他似乎是在自卑与自信间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深陷的两腮,高耸的鼻梁,尖而无肉的鼻头,则把他的苦难生活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倒是那一头白发和那一把山羊胡子,宛如二把刻刀,把他的仙风和道骨刻划了出来。因而,一汩汩说不明白的阴气、鬼气、仙气、神气,依旧从他瘦骨嶙嶙的身体里冒出来。
但同时,他又是他们火石包村的智者。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讲起话来,他总是一套一套的,话里又充满那种高深的学问,让人不得不崇拜他。所以在他们心里,对他的崇拜和讨厌各占了半壁江山。
他的家在他们屋的上方,相距几里路的样子。一栋极小的草屋,就孤独地坐在山坡上的竹园后面窃窃私语。尖尖的屋顶指向蓝天,也不知一年四季在诉说着什么。
倒是那块竹园心情良好,一年四季常青,并不嫌弃草屋的贫困和孤独,一年又一年给小屋带来生机。竹园中的几棵杉树也有骨气,也是一年四季常青,出息地往蓝天里生长。屋旁那条小路,始终没有缓过气来,日日在风中抱怨。因为那条小路极少有人光顾、行走。野草们就放肆地长到了路中间,几乎将整条路都覆盖了。那些卷了叶的野草下似乎总是覆盖着阴气、鬼气和不可知的恐惧。
没有整修过的稻场也是一脸病态,上面长满各色青草、苔藓,逢上雨天就是一张绿脸,满脸的泪水。逢上晴天则是苦着一张老脸。阶沿用黄光石砌成,也是愁苦百结,高不成低不就,极不成形,上面也同样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遇上下雨天就如同摸了一层青油,就连鸡子走在上面也会摔跤。倒是一些小草从那些石缝里探出头来,微笑着,摇曳着,无忧无虑。
总之,焦磊大爷家总是住满了荒凉、阴气、鬼气,阴森森的恐怖,春妮极少到他那一带去,直到如今也没有迈进过焦磊大爷家的屋子,不知道他的家里到底长什么样儿。
不过岁月一直对焦磊大爷很好,没有过多地蹂躏他的身体,更没有给他的身体里塞进过大的疾病,六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也不过五十多岁的样子。这显然是端公这门手艺帮的忙,端公和乡村的教师差不多,吃的是嘴皮饭,辛苦的是嘴,而不是手和身体。再加上吃百家饭,心情就仿佛是用崭新的布料缝的新衣裳,一直穿戴整齐,也没有让他的心情挨冻受饿过,就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吧。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如同撞钟,响亮、磁性。再加上从嘴里嘣出来的一些句子,又不是老百姓常常听到的柴米油盐等等生活之音,都是一些神神道道,不可捉摸的话,给人的感觉就是肚子里装满了学问。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获得人们的尊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