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是来寻桑落的。
见到桑落本人,就将文书取出来,抖了抖递给她:“府衙的文书下来了,明日起,你需去云锦绣坊服役一年,明日你带着这文书去。”
云锦绣坊?绣花?
廖存远在外听得真切,抠着墙皮的手指一紧,拉着衣襟挡住脸,待官兵离开,他又折返回桑家,绕着桑落看了又看。
“你是女的?!”
桑落别过脸,生硬地答道:“我从没说过我是男的。”
话不能这么说,叫她“小子”的时候,她不也没否认吗。
廖存远目光落在元宝手中的喜盒上,神情有些难看。她雕的那个,说是依葫芦画瓢?也不知她怎么“依”的。
他掩嘴悄声问:“那个‘葫芦’真是......”
桑落一想着自己去当绣娘就是“玉苁蓉”惹的,心火冒到三丈高,一听到“葫芦”二字,没什么好脸色:“不信你自己去看一眼。”
廖存远被这一口气噎住。
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妩媚的、青涩的、纯真的、端庄的、泼辣的、风骚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彪悍的。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无关之事,转而问道:“为何要送你去云锦绣坊?”
桑陆生听见这问话,怕桑落乱答,连忙跑出来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又道:“官府心疼我家小落是个丫头,没有罚板子,只是罚她练女红,当真用心良苦!”
岂会有这么巧的事?
廖存远眼睛虽浑浊,可心却透亮。
云锦绣坊一直是女子当家,东家姓林,祖上就是是宫中的绣娘,后来从宫里出来开了绣坊,自前朝起就为宫中供锦布,到了芮国,名声更盛。京中不少勋贵都在她家定制衣衫。
前些日子,现任的东家林敏君在家中突然被杀,说是鹤喙楼杀手杀的,太妃震怒,刑部至今未能破案。
绣坊现在群龙无首,走了不少绣娘,供给宫里的货都延迟交付了。官府这时候罚这样一个人进绣坊,是为了充绣娘干活还是另有他图?
廖存远留下一句话给桑落:“如今那里乱得很,你记住我说的话,到哪儿别让人记得你,才可以保命。”
桑落觉得这事很容易做到。毕竟她女红的水平,只能缝扣子。从读书开始,所有的针线活都在皮肉上练的。大不了就像廖内官说的,干些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干的,熬过这一阵子。
谁知第二日一大早,刚进绣坊,只说了一句“我叫桑落”,文书还没签,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拽着去绣花。
“我不会绣花。”桑落从绣凳上站起来,又被壮妇按下去。那厚实的手掌哪里像绣娘,倒像是练铁砂掌的。
“我可以干别的——”桑落再度站起来,“我不会绣,浪费布料岂不可惜?有什么其他的活,我都可以干的,你尽管吩咐。”
那壮妇抓起她的手看了又看:“明明有茧子,怎不会绣花?”
桑落说得理所当然:“我是刀儿匠的女儿,我会切人,会治病救伤,就是不会绣花。”
这话一出,嘈杂的四周顿时静悄悄,屋内绣花的绣娘们抬起头望她,门外过路的,驻足张望。
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是听说桑家医馆有个女子假扮男子坐堂看诊,后来被人拆穿了,说是刀儿匠的女儿,原来就是她啊。
桑落被众人注视着,耳畔响起廖存远的话:“让所有人都忘了你。”
看样子,不太妙,一句自我介绍就让所有人都记得她了。
壮妇打量她好一番,虽没动嘴皮子,但那上下乱动的眼珠子似是说了好长一串话:“原来是你,既然落到我手里,我就不客气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壮妇将她带至一个小屋前,将她一推:“进去吧。”
屋子不大,弥漫着发霉**的味道。除了一个小杌子,墙角堆着高高的几大摞彩色的线,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另一个墙角放着一桶水和一个恭桶。
“今日把这些线理顺了,否则别想吃饭!”壮妇将屋门一关,似是怕她逃了,还叮叮当当地在门外上了一把锁。
桑落看着那几摞半人高的彩线,心想,这跟将绿豆红豆混在一起让人分开有何不同?都是磋磨人心志的玩意儿。
不让吃饭?她早料到了,既然是那狗公子要整治自己,这底下的人必然不会让她好过,所以早上出门前,随身揣了一块干饼。
不缺吃喝,那就不急了。
她盘着腿坐在地上,随手扯过绣线团,理了一阵,手指搓得多了,线头绽开,再用指腹一抡,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眼放光。
丝线一劈开,不就是染了色的一号蚕丝缝合线吗?虽然韧性不同,总比桑皮线强多了!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反正没人管,不如趁此机会练练外科结。说干就干,她扯出一绺红线,系在杌子边缘,手指飞舞,练了半日单手打结法,又练了半日的双手打结法。又寻了一根针来,穿针引线,在自己衣裳一角练了一阵各种线的缝合手法。
再一抬头,天竟然黑了。
门外有人点着灯来来去去,人影攒动,似是有一群人簇拥着来了,脚步乱哄哄地,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