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咨询室出来,云漓没回家,打了辆车去看海。
这是她的秘密基地,海水干净,人迹罕至。木栈道沿海而伸。
云漓将手肘撑在护栏上,海水一望无际,远方是山峦般的云层。
海边的风呼呼作响,吹散了她的发丝。
太阳已经落山了。
漫天清蓝墨色,天地仿佛都含在一汪海色的琥珀里。
乍一看只是觉得很美,过了阵才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地理上说的那个“蓝调时刻”。
其实她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地方。
当时是朋友带她来的。一群人开着越野车,带着帐篷,还背了不少热菜。
结果保温盒不太好用,海风一吹,菜全凉了。
后来那群人不再喜欢吃力不讨好的露营,注意力纷纷转向别处,只有她记住了这里。
云漓从小到大都不缺朋友。但非要寻根问底的话,她其实没那么喜欢热闹。
云漓一个人走下木栈道,双脚踩在沙滩上。
细密的软沙从鞋子的孔洞沁进来,温柔地在脚背上流淌。
沙滩很平整,上面有一些寥落的脚印,更多是海生生物爬行过的痕迹。
云漓垂眸望了一阵,感叹海和沙滩果然是最善变的两种东西。
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洗刷、更新,仿佛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去。
沙滩不会记得,很久以前,她曾在这里,写下段清叙的名字。
那是高一的某个夜晚。
他们那一届,用的还是文理分科的旧模式。其实云漓文科成绩更好一些,但她想走建筑设计方向,最终选了理。
刚分班那会,她不太适应。
她从小读的书多,积累很广,算是普通人里的学霸。
但省重点高中里最好的实验班,不乏数理方面的天才。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那届老师的讲课风格,也是擅长给天才讲课的类型。
老师在台上,天才在台下。有什么无形的电波在半空中对上,话都不必说全,就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剩下云漓捏着试卷,左右张望,原地彷徨。
剩下的不用讲了吗?
好像只有我没懂?
分班后第一次考试,云漓考到全班的中流偏下。
其实放眼年级也是前五十的水平,但她还没拿过这么低的班级排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心态崩了。
放学后,她没回家,也没跟任何人说,独自转了三趟公交车,来到海边。
那日不比今天,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海水吞吐着墨色的潮汐,好像也带走了她心底里一些焦黑的情绪。
她是从那时起明白,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待在狭小的地方,要去广阔的天地之间。
十五岁的云漓站在呼呼作响的海风里,把卷子撕碎了,胡乱塞进书包侧边。
她在沙滩上漫步、踩沙子,一个人自得其乐,在海水映出的月光里找小贝壳。
后来找累了,云漓找了块礁石坐下,伸出食指,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地写:华清大学。
其实京大也可以。
写完,云漓低头看了一会,觉得只有一行字,孤零零的。
她又继续在底下写:爸妈身体健康。
那夜月光明亮,白沙绵软。她写了那么多笔画复杂的字,也没有遇到丝毫障碍,像在白纸上一样顺滑。
天地如此宽和,好像接过了她所有的愁绪和不甘,又许给她一个,一帆风顺的未来。
云漓忽然起了个贪心的念头。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都没有人。
这才敢低下头,一笔一划,虔诚地写下那个名字。
是她的第三个愿望。
段清叙。
风忽然更大了,吹得她头疼。海风扬起面上的一层细沙,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最后一个叙字还没写完,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忍着把笔画完成,这才看向自己的手。
指尖浮起一丝不明显的血痕,上面沾了粗砺的沙。
沙子里有碎玻璃。
那天的最后,她回到家。闻嫣立刻给出去找她的云檀升打电话。
云漓这才知道,原来段清叙也去找她了。
好像是云檀升去校门口找,正好碰见他。他就翘了高三生都要上的晚自习,帮忙找人。
云漓飞奔下楼,正好看到云檀升开车回来。
段清叙坐在副驾。
车子的前窗玻璃是黑色,给他轮廓镀上一层乌沉的光。
少年身姿清挺,隽冷的五官轮廓像晕开一幅水墨画,骨相冷白,眉眼漆深。
神色却模糊,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车子越来越近,云漓陡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无形的情绪哽在喉咙里,她把受伤的手指藏在身后。
直到段清叙下了车,径自朝她走来。云漓才发现,原来他还穿着校服,一身风尘仆仆。
云檀升不知什么时候被闻嫣拉走了,庭院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云漓小声说,“我就是出去散散心。”
段清叙上下仔细地看了看她,见她没受什么伤,